2009年夏
過完了十九歲生日,眼看着就要升入高二。
他們面對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文理分科”。
“小安,你報文科還是理科?”宋青陽咽下一口煮玉米扭頭問坐在她後排的夏安。
“理科吧”她放下手裏的圓珠筆若有所思地回答。
“?理科?可你不是說更喜歡文科嗎?”宋青陽不解。
“我考慮過了,選理科的話以後出來好就業”夏安解釋道。
“哦,好像聽我爸媽他們是這麽說的,可是你真的要放棄文科?”宋青陽繼續問。
“目前看來只能這樣了”夏安回答,語氣裏有些許無奈。
“好吧,不過也行,這樣我們就可以分在一個班了!”宋青陽咽下一口玉米頓了頓又用眼神指了指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聶嘉遠“他呢?他選文科還是理科?”
“當然是理科啦”睡夢中的聶嘉遠發出這樣一句聲音。
“原來如此”宋青陽挑了一下眉毛意味深長地說,特意加重了每一個字的聲調。
張薇薇和陳天的理科成績實在太差,只得報了文科班,這樣也好,夏安從此不用在一個教室的屋檐底下跟她們撞見。
“同桌,別睡了,還有一分鐘就上課”宋青陽啃完玉米用胳膊肘推了推午睡中的杜衡。
連着推了三次他才不情不願地揉着眼睛坐直了,臉上紅一塊白一塊,還留下了習題冊子的痕跡。
還沒坐穩的杜衡眯着眼睛又靠在椅子上險些睡了過去,他有些微胖,這一靠,坐在後排的夏安和聶嘉遠深受影響。
桌子也被他撞地往後移了一些。
夏安的圓珠筆滾到了地上,鐵皮文具盒發出吱呀——的聲音。
聶嘉遠的保溫杯也跟着晃蕩了一下,蓋子沒擰住,裏面還裝着他給夏安帶來的銀耳蓮子湯,熱乎乎滿當當地冒着白氣。
“喂,衡子,你輕點兒”聶嘉遠有些氣惱地端起保溫杯迅速擰緊了蓋子,又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了一下杜衡的椅子。
這一踢才将杜衡猛地驚醒,他睜大眼睛恰巧看到數學老師劉春玲夾着教科書走上了講臺。
趕緊擡頭挺胸地坐直了。
劉春玲老師是杜衡爸爸杜禮賢的高中同學,跟他們家私底下走動也比較密切,所以杜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有一次上課玩手機被劉春玲老師告到了他爸爸杜禮賢那裏,氣得杜禮賢把寶貝兒子關在書房裏教訓了整整一晚上。
“小衡,你這樣做對得起你媽媽的在天之靈嗎?你忘記她臨終前對你說的話了?”杜禮賢指着妻子的遺照心痛地問着兒子。
他深愛着的妻子方雲在生下兒子的第三年就因為胃癌去世了,留下他和他們的獨子杜衡相依為命。
這麽些年,一個男人家辛辛苦苦既當爹又當媽把兒子養大也是很不容易的。為了給兒子更好的生活環境杜禮賢辭去了穩定的國企工作,自己在Y市開了一家餐館,沒日沒夜地辛苦着,奔波着,才剛過不惑之年就已經添了滿頭白發。
杜衡不是不知道這些,他愧疚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爸爸。我知道錯了,以後上課不會再玩手機,我會好好學習的”
杜禮賢看到兒子意識到了錯誤才終于讓他回房間睡覺去了。
而他自己一個人待在書房裏又是一個通宵,書架上都是已故妻子方雲當年收藏起來的書,還有那一整排一整排的老相片。
從大學時候的照片到結婚照,懷孕照,生活照……他們從兩個人變成三個人又變成兩個人……
照片上的方雲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微笑着的,她那麽堅強那麽樂觀那麽美麗的樣子杜禮賢至今都無法忘懷。
16年了,妻子過世後,他就一直處于單身狀态,沒有續弦的打算。
一方面是生活過于忙碌,撫養兒子加上經營餐館他已經感到明顯的力不從心,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個人問題;另一方面是他還放不下妻子方雲,也怕給兒子找個後媽會讓他産生抵觸情緒,變得叛逆。
男孩子的心裏再怎麽說也是會敏感會脆弱,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委屈。
寧願自己承受更多的委屈與艱辛。
“今天是我們整個高一生涯的最後一課,很榮幸跟大家在一起磨合了整整一年,往後的日子裏希望大家都學業有成,再接再厲,考上理想中的大學”
數學老師劉春玲在下課前有感而發,平日裏嚴肅又“愛管閑事”的劉老師第一次以朋友一樣的口吻跟大家講話,底下多愁善感的學生們被觸動了心弦,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從座位上站起來鼓掌,接着所有人都站起來熱烈地鼓掌着,回蕩在教室裏經久不息。
有幾位女學生還在用手背抹着溢出來的眼淚。
“謝謝,謝謝大家”劉春玲老師站在講臺上微微鞠了一個躬。
宋青陽則悄悄附在杜衡耳邊微語“恭喜你,終于解放了”
原因他們都知道,從上高一的第一天起,杜衡就對劉春玲老師顯示出極大的恐懼來,在她的課堂上絕對是個三好學生,也只有她的數學課杜衡學得最用心。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杜衡和劉春玲老師很早以前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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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分班結果出來了,夏安、聶嘉遠,宋青陽,杜衡分到了一個班,S4居然沒有被分開,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有杜衡一個人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們高二一班的新班主任居然是劉春玲,也就是說他接下來的整整一學年又要活在‘白色恐怖’之下了。
不是說劉春玲往常都是帶文科班數學的麽?怎麽會突然變成了理科班?還不僅僅是數學老師,這一次竟然當了班主任?
欲哭無淚。
突然一股涼水澆在了他的後頸,又順着灌進了衣服裏,他非但不氣惱反而覺得很爽快。
轉過頭又是迎面而來的涼水。
宋青陽手裏拿着一個裝了一半水的礦泉水瓶笑地龇牙咧嘴“怎麽樣?同桌,夠涼快吧?”
杜衡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要被她‘欺負’了,幸好躲得快閃到了一邊。
可那水卻完全澆在了夏安身上,她一臉無辜地擡起頭,冰冷冷的水珠順着劉海往下滴,輕薄的白色棉質短袖滲了水之後變得很透,裏面的內衣若隐若現。
“青陽!”夏安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啊小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杜衡,幹嘛要躲開呀?”她很抱歉地說完,輕而易舉地把罪責都推給了杜衡。
“怎麽又是我來背黑鍋……誰叫你拿着水瓶潑來潑去的,我們又不是傣族不過潑水節的”杜衡嘟囔着。
“哎,你這個人怎麽說話的?什麽叫做讓你背黑鍋,還又?”宋青陽攥着還剩一點水的瓶子有些蠻不講理地問。
“上次你忘記值日,是誰給你補上的?上上次你把人家林路的自行車鏈子弄掉了又是誰幫你修的?還有……”杜衡一一道來。
宋青陽雙手叉腰挑眉瞪眼一副暴風雨來臨前的樣子“咋的了?杜衡你還有完沒完,想不想好好混了?”
杜衡也站起來,比她高了一大截,一副“誰怕誰”的挑釁模樣。
眼看着二人間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即将爆發
只見杜衡伸出右手擡到宋青陽的頭頂,緩緩落下。
宋青陽臉都要氣成青蘋果了,鼓着腮幫子準備随時作出反擊。
可他卻只是輕輕撫了撫她那不安分地一绺碎發,從發絲間取出一枚小小的白色蒲公英。
“怎麽搞的,蒲公英都跑到頭發裏面去了”語氣平和又帶着一分寵愛。
宋青陽剛剛還硬邦邦氣鼓鼓的一顆心瞬間回軟,愣愣地看着他手裏的那枚蒲公英。
“我,也不清楚哎”她輕聲道,聳起來的肩膀落下來,全然沒有了剛才盛氣淩人的氣勢。
都怪不識時務的聶嘉遠打破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暧昧空氣。
“我說青陽啊,你怎麽就把水潑到我們家夏安身上了?”他剛從小賣部買雪糕回來,就看到了夏安被弄濕的衣服,而那罪魁禍首的的人正和他的好兄弟杜衡四目相對着,感情是在質問吧。
“什麽時候變成你家夏安了?”宋青陽只關心他的後半句話。
“一直都是啊”聶嘉遠若無其事順理成章地說,一邊把雪糕分給他們吃。
“哎?等等,這個奶油布丁口味是夏安最喜歡的”他從宋青陽手裏換回了那只雪糕又塞到夏安手上。
“呃……”宋青陽痛快地咬了一大口綠豆雪糕默默地羨慕着。
夏安撕開奶油布丁的包裝袋,慢慢地咬了一小口,濃郁的奶味兒和清甜的涼爽滿足了舌頭的需求,這才是夏天。
“這個你先披着”聶嘉遠微紅着臉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防曬服遞給夏安。
他一撇頭就看到了少女若隐若現的綠色文胸,青春的荷爾蒙回蕩在幹燥悶熱的夏日教室裏。
“嗯?”夏安沒有反應過來。
見他眼神躲閃着不敢朝她看。
下意識地低頭才明白過來,連忙尴尬地披上他遞過來的防曬服。
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氛襲來,是他衣服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