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除根
蕭承雲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看見南黎向自己走來,神色清冷,不帶一絲柔情。
“師尊!”他急道,“我、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修魔道。”
南黎淡淡一笑。
“你确實沒有騙我。”
此等魔氣,确實不是尋常魔修會有。
魔尊的親子,即便不修魔,天生便帶有魔骨。
“當年我沒能殺掉他,本以為此人元氣大傷,起碼能安分一段時日,沒想到他竟然去了凡間。”
南黎看着蕭承雲,魔族極少誕下後裔,蕭承雲能順利出生,應當是他尋到了極有靈根的女子,方才能承受他體內的煞氣。
按理說,凡間有靈根修煉的孩子,父母受其蔭蔽,起碼能保證一世安康,而蕭承雲的母親卻是産厄而亡,要麽是她将靈根留給了孩子,要麽便是抵受不住魔族的煞氣。
蕭承雲有些聽不懂南黎在說什麽。
但她沒有第一時間動手,他心中還是存了些希望,此刻略有希冀地看着她。
南黎不再猶豫,蕭承雲身上的封印已除,他是魔尊之子,魔族衆人極有可能尋來保他。
一掌推出,鋪天蓋地的清氣向蕭承雲襲來,直取他體內仙脈。
蕭承雲站立不穩,半跪在地上。
腹部傳來陣陣灼痛。
好似有人活活将他體內五髒六腑都剜了出來。
他悶哼一聲,雙眼不覺蒙上一層水光,臉上青筋緊繃,一看便是極為難受,正在失常的邊緣。
南黎手上動作不停,但挪開了自己的視線。
多年師徒,她亦不願見到此等局面。
收了手,南黎道:“你走吧。”
蕭承雲擡頭看向南黎,想從她的眼中尋到一絲不舍。
可是沒有,她自始至終都是那麽冷靜。
南黎對上蕭承雲追逐着她的目光,心裏微微一動。
但她很快按捺下來。
方才蕭承雲身上的魔氣她見了,假以時日,魔族恐怕又要出一個實力強勁的魔主了。
倘若兩人沒有師徒之誼,她定要斬草除根。
盡管做了這麽多年的仙尊,終究還是因私情有了偏頗。
南黎正對自己反省時,突然聽到“铮”的一聲。
蕭承雲拿起劍,對着自己的身子。
他此時靈脈已斷,手上有些顫抖。
南黎蹙眉,将他手裏的劍挑開。
“你這是做什麽?”
“青山派容不下魔族,師尊已經廢了弟子的仙脈,弟子自行剜去魔骨,便……不算是魔族了。”
“你……”南黎輕聲說,“你會死的。”
蕭承雲慘淡一笑,仍去撿那柄劍。
南黎被他弄得氣怒,把人拎起來,不顧衆人探究的視線,一路掠到山腳,把蕭承雲丢到路邊。
此時身邊沒有門中其他弟子看着,她說:“回家去吧。”
不論是凡間那個家,還是魔界那個家,總歸他出身并不差,不至于過不下去。
蕭承雲抓着南黎的衣袖,“師尊本已猜到了是不是?”
那日南黎原本要他入伏魔陣,最後卻又放棄了,他想,也許師尊還是有幾分心軟的。
只是今日形式所迫,衆目睽睽,師尊方才秉公執法。
倘若他未曾暴露,師尊定然還是能容下他的!
對,一定是這樣。
“師尊,弟子會和魔族劃清界限,我……我可以改變容貌。”他緊緊地攥着南黎的衣裳,好像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
南黎不忍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
她輕撫他的面龐。
“為何如此執着?”
四目相對之時,南黎眸光微動,突然明白了什麽。
“你……”
南黎默然片刻,“你現在剔除魔骨,活不過三日。”
蕭承雲方才亮起的眼睛又黯了下去。
南黎輕嘆一聲,“你先回去,過一陣子,我去接你。”
“真的嗎?”蕭承雲問道,“師尊不要騙我。”
“真的。”
将蕭承雲安頓在山下客棧,南黎便回了飄渺峰。
钰藤站在大堂處,“你那徒弟解決了?”
“我讓他回去了。”
“畢竟是魔修……”
“那孩子你也是見過的,沒有那麽多歪心思。”
钰藤還想反駁兩句,南黎又說,“倒是把他打傷的那個弟子,當時鬧哄哄的,沒來得及罰他,服了禁藥吧?我感覺到了。”
钰藤只聽說門內出了個魔修,倒沒注意這事。
服食禁藥,打傷同門,也應該重罰,钰藤點頭,“是該處理。”
钰藤拍拍南黎的肩膀,“在身邊帶了這麽久,你心裏有些不舍也是難免的,但畢竟是仙魔殊途。再見了面,不能再心軟了。”
“我沒有心軟,”南黎不贊同地回複钰藤,“門規所言,我都照做了,師姐可別冤枉我。”
“日後橋歸橋、路歸路,不會再有幹系了。”
钰藤挑眉,看來是她多想了,南黎雖然護短,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很講道理的。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钰藤就去處置那個挑事的弟子了。
兩人都沒看到,在南黎腰間,一抹虛弱的靈識正輕輕顫抖,因主人狀态不穩,悄無聲息地散開了。
*
客棧的床上,蕭承雲捂着灼痛的腹部,臉色發白。
橋歸橋、路歸路……
不,他相信師尊,她不會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