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俗玩笑（下）
溫禾是獨生女，沒有任何哥哥姐姐。她跳過何舒看向後面的人，黑色的口罩遮住下半張臉，腳步未停視線卻落在對面。
他的身高和骨相都是讓人一眼就不忘的類型，何況昨晚還見過。溫禾小聲問靠近的人：“陸導怎麽也在這？”
稱呼又換回陸導，陸闵挑眉拿出手裏蓋章的文件，配合着小聲回答：“今天準備用無人機航拍教學樓，龔老師讓我來找主任安排。”
主任那邊還在解釋，溫禾卻不知道怎麽開口。薛家則的媽媽一臉緊張，知道自己兒子在學校打架那一刻心就懸着。
“溫老師，這是什麽情況？”
“現在的情況就是争執打架，具體情況可能要等主任那邊。”她安慰薛家則媽媽，“沒事的，我這邊會幫着處理的。”
她不知道那幾位家長想怎麽處理，也不知道主任能不能說通。溫禾還想着和何舒說明，何洋突然出聲，“小溫老師，人是我打的，我能不能說明一個人承擔責任。”
薛家則只不過拉了對面幾下，主要是他動拳頭打人。溫禾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裏應該也是着急無奈。都怪他沒忍住才引起後面讓人頭疼的這些場面，何洋不想連累其他人。
何舒比何洋大十歲，兩個人見面就容易拌嘴。哪怕這會是在學校的辦公室，她依舊啧啧稱奇，“讀書這麽多年還會知道動手打人了？”
“就是我打的，你告訴媽媽啊。”何洋睨了他姐一眼，變了乖順的表情對溫禾，“小溫老師行不行？”
“不行。”一向好說話的人搖頭拒絕，溫禾拍拍他的手臂問：“當時你們身邊還有沒有別人聽到？”
何洋想不起來，他當時彎腰在飲水櫃拿水，耳朵裏都是那幾句赤裸裸嘲諷的話。他用肩膀輕輕碰了碰薛家則，“你有注意旁邊的人嗎？”
“有人是有人，”薛家則愁惱，“可是好像都不是熟人。”他知道溫老師的應該是想找人證明是關新康先挑釁。
一直默不作聲的人沉聲問薛家則：“聽到什麽？”
陸闵的身高比身為體育生的何洋還要高一個頭，站在溫禾身後壓迫感十足。他低垂視線，本來眸光平靜等着。
不知道那位家長高聲說着不行，刺耳的聲音讓人不悅，他半皺眉頭像是等地不耐煩。
薛家則顧及他媽媽站在身後，被陡然轉變的眼神吓地一怔，“聽他們說溫老師的壞話。”
他說的委婉，不想當着溫禾的面再提一次。十五班那邊吵鬧聲更雜，主任被幾名家長的難以溝通激上火，冷下聲告訴關新康媽媽，“我不管你是誰，你要知道是你兒子作為學生侮辱了我們老師。”
陸闵進來聽了七七八八，串起來就是差了這一個緣由，壞話和侮辱可差遠了。他向後微仰，看清圍在中心的人。順道和轉身的主任遇上視線，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周軍剛才一直在和十五班的家長說情況，對方油鹽不進一口要處罰讓他為難。他一直沒注意七班這邊情況，一時不知陸闵進來。
陸闵是學校特聘的導演，被允許可以在學校內自由進出。但他的職業敏感，這種事情宣揚出去對學校的名聲會有影響。周軍這邊事還沒解決，又要客氣招呼陸闵，“陸導是來找我有事情嗎？”
陸闵連文件也不拿出來，說話冷淡，“嗯，有拍攝需要。”
“那我找其他老師帶你，我這邊還有事情晚點來。”周軍翻出手機，想找年級主任來。
“不着急，等周主任結束一起吧。”陸闵靠到身後的桌子上，“正好我和溫老師認識，看看是出了什麽事情。”他話裏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周軍還想勸人出去，應美蓮卻是一分鐘也等不下去。她走到七班兩個男生前，怒不可遏地問：“就是你們打了我兒子？”
何舒看着面前人趾高氣揚的樣子面露疑色，“都在一個辦公室裏這還看不出來？不是我們打的，難道我們在這路過？”
“你！你什麽态度，現在是你家孩子打傷了我兒子。本來還想說好好商量，現在就等着受處罰吧。”應美蓮掐着手裏的包，嚷嚷着讓周軍給個說法。
“怕嗎？”陸闵在溫禾身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她。
氣息落在她的頭發上，溫禾不作聲往旁邊側了側，背對着他搖頭。好像最近自己所有糟心的事情都被陸闵撞上，他總是站在自己的身後，扮演着後盾的角色。
她被周圍的聲音吵地頭疼，除了平息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何洋他們只是在當時的處理問題上欠缺考量，但是并沒有做錯。溫禾由衷感激為自己撐腰的人，她覺得感動又慶幸。
陸闵看着撒潑的人，理了理自己的領口，夾在上面的東西被遮住。“小溫老師，我剛才進來帶的微型攝像機一直沒關。”
溫禾猛然回頭朝他的領口看去，那雙手骨感分明的手搭在上面，像是極自然做了一個扯領帶的動作。
她的心髒有片刻的酸脹，直愣愣看着陸闵。他的眼睛像一汪深不可測的泉水，注視着就容易墜入。她在下墜裏找到安定的力量，無聲無息卻包裹全身。
“主任，不能商量我就報警。”她叫住苦說無果的周軍，回應關新康的目光，“這算是造黃謠，它對我的聲譽構成影響。我的學生能作證聽見了。”
“溫老師你這……”
“你有什麽證據你就報警，這兩個學生都是你班上的人，誰知道說的真話假話。”報警一詞刺激到應美蓮，她朝溫禾叫喊，打量時帶着不屑。“大不了你去看監控，看看是誰動的手。”
學校監控系統雖然有收聲系統，但是聲音并不能錄的很清楚，加上小賣部人多聲雜，他們在後面的聲音不一定能聽明白。關新康早就和他媽說過這一點，所以應美蓮在無所顧忌。
溫禾也贊同看視頻這個方案，“主任，為了解決這件事要不你再請各班老師來一趟。”
“我覺得看視頻應該只能看到我們班兩個孩子動手，不如讓老師們看看當時有沒有自己班的學生，問問他們有沒有聽到關同學他們講話。”
關新康的自信，不過在于何洋他們不會解釋，又或者解釋了沒有證據。他猜想打架的性質嚴重，監控看不出，學校不願擴大事态，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
但他沒想到溫禾不像看到的是個軟柿子。
從溫禾說出報警他就慌了，站在溫禾身後的人森然看着他，犀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剖開。關新康不太确定當時說的玩笑話有沒有其他人聽到，也不确定他媽能不能替他擺平這件事。
其餘家長聽到人證也都變了臉色，瘦高個的媽媽拉住王琴，“老師，也不用這麽麻煩，兩方學生商量一下也行。都是同學，沒必要鬧地太難看。”
其他幾位家長也附和，只有應美蓮死死盯着溫禾不說話。關新康怕生變數，在後面低聲喊，“媽，要不和解算了。”
十五班這邊變了态度，周軍試探着問七班這邊，“溫老師，你看看要不兩方和解？”
十五班的轉變相當于就是承認背地裏說了不該說的話，溫禾要是執意追究下去，受處罰的就該是那四個人。
“這哪是和解，應該是道歉吧。”何舒下巴指點，“你們不是都該上升旗臺檢讨，當衆給溫老師道歉？”
陸闵看溫禾垂在身側的手指蜷彎，瑩白的指尖交疊，虛空攥緊拳頭又松開。剛才說要報警的聲勢熄滅，微微洩氣像是糾結一個結果。
他還沒上前給小玫瑰一個鼓勵，溫禾就考慮出結果。
她看着周軍，“可以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