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車子這時剛好駛入隧道。
空間在視覺上更加變得逼仄起來。
宣黛問：“要不要換個節目，或者你想聽歌也行。”
謝驚臣神色已經恢複平靜：“不用。”
主持人接通了熱線電話。
來電的是一個女大學生。
在主持人的引導下，她說出了自己的暗戀心事。
女生從高中起就暗戀一個男孩，她為了他努力考上同一個大學，男孩太耀眼，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她即便一直追随，也只敢默默遠觀，每年同鄉會買機票一起回家是兩人唯一的交集。現在快大學畢業了，女生想要告白，又怕被拒絕以後連最後一點情誼都被毀掉。
宣黛靜靜聽着，表情變得柔和，似乎在代入女孩，跟所有聽衆一起為她想辦法。
謝驚臣手肘支着車窗，眼睛半阖着，也不知道是在走神還是在聽。
主持人如宣黛預料般，勸女孩勇敢，因為就算不說出來，她和男孩交集也不多，但是說出來後，無論是得到還是失去，她都可以有放下這個包袱的機會，重新向前走。
熱線電話挂斷，宣黛搖搖頭，像是不認可，輕聲道：“怎麽會覺得是包袱呢？”
“那你覺得是什麽？”謝驚臣突然問，看來他也有在聽。
“幻想吧。包袱聽起來像是不好的負擔一樣，但是那個女孩在暗戀的過程中可能會覺得苦澀，但是大部分時候應該還是抱着少女幻想，是甜蜜的，充盈身心的。”
謝驚臣順着她的話想了想，笑道：“你倒是懂得多。”
他不了解所謂少女幻想，也許宣黛說的是對的，但是他同時又覺得主持人說的沒什麽毛病，在他看來，一段看不見摸不着的感情，早點解決掉往前走才是最好的結果。
“哪個少女沒心事呢？”
“你也有？”
“我？”宣黛餘光偷瞥了他一眼，說，“我也有的，但可能不算暗戀。”
“嗯？”
“就是會覺得有個人特別好，就想向他靠攏吧，那時候并沒覺得一定要是情侶的關系。”
謝驚臣習慣性地順着對方話裏的漏洞接下去：“所以現在不是了？”
宣黛怔住：“額……”
聽出她語氣裏的為難，“你不想說也沒關系。”謝驚臣說。
他本來也不是會好奇女生情感想法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鬼使神差地就接了她的話。
可能是氛圍太合适了，在車裏坐着太無聊了吧，他想。
不過想到宣黛的暗戀對象……他不禁又多看了她兩眼。
“你說的暗戀是什麽時候的事，你當年很喜歡他？”說着不感興趣，但他偏還是問出來了。
宣黛心想，不僅當年，現在好像也還是很喜歡的。
想到昨晚定下的雄心壯志，她心裏倏地一跳，心想難道上天是在給她創造機會，順勢表白？可是會不會太快了點。
謝驚臣看她表情時而緊繃，時而懊惱，心情卻感到沒來由的煩躁。
他哂笑道：“看來真挺喜歡。”所以現在還能輕易被牽動情緒。
宣黛笑了笑算是回應：“你呢？男生也會少年慕艾的吧？”
“我？”謝驚臣想都沒想，就說，“沒有。”
“這麽酷？”
“如果喜歡，會直接追求，暗戀這種情緒，不太适合我。”
宣黛：好吧。
她及時按住了自己想要表白的心。
看，人家都說了，要是喜歡的話根本不會掩藏愛意，所以他對自己明顯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看來還是循序漸進的好，免得把人吓跑，阻了發展前路。
但是她還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那你覺得那個女生該表白嗎？”
謝驚臣回答得很果斷：“該。”
“……”宣黛糾結，“但是如果失敗……”
“有些結果不會因為你拖延而改變，既然放不下，不如早點看答案。”
他這句話讓宣黛的心涼了半截。
這意思是她所設想的循序漸進，在他看來其實只是無用功麽？
她強撐道：“不過這個女生這幾年也太浪費了，如果早點采取行動，而不是一直遠遠觀望，你說成功幾率會不會高很多？”
謝驚臣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半響才道：“也許吧。”
宣黛：嗯！對！所以這就是她跟那個女生的區別。
女孩中途沒有努力靠近，只敢遠觀，但她宣黛卻是已經采取行動了。
謝驚臣：“不過……”
“嗯？”宣黛心又被他這一轉折給提溜起來。
“可能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女生本身，她有沒有吸引人的發光點，所謂努力反而只是外力。”
這樣的嗎？
這就是謝驚臣的愛情觀？注重條件和感覺？
宣黛下意識便問：“那你覺得我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吸引人的發光點？”
謝驚臣被她猝不及防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
宣黛反應過來後也被自己的問題吓了一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同時又忍不住期待他的答案。
謝驚臣沒有外露太多情緒，在短暫的愕然過後，他看了看宣黛，在她拼命克制但依然難掩期待的目光中，選擇了官方回答。
“你應該對自己的魅力有點信心。”
所以這是誇她嗎？
可是她覺得還不夠，太籠統太客氣了。
“那你說的發光點……我身上有嗎？”
謝驚臣笑：“所謂吸引力，都是因人而異，每個人對應的吸引法則都不一樣，我恐怕給不出什麽确切答案。”
宣黛自動忽略了他後半句：“我知道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你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一下，從你的角度來看是怎樣的？”
謝驚臣眼裏那抹奇怪的情緒更加明顯了，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宣黛，很想調侃地問一句，你是在試探我嗎？但是內心有股抗拒與她走向暧昧關系的力量在把他往回拉，提醒他不能逾界。
兩相交搏後，到了嘴邊只簡略成三個字：“你很好。”
說完便直視前方，不再看她。
宣黛其實還是不滿意這個答案，因為聽起來還是很籠統。
但對方已經如此，她再逼問就顯得不識時務了。
她還想問一句，很好是多好。
可心裏又明白，謝驚臣就算回答，也只會是又一個囫囵的敷衍答案。
沉默再次在空氣中發酵。
等宣黛重新心思回籠時，一首歌又結束，節目已經開始接通下一個熱線電話。
這一次是一個關于一見鐘情的故事。
男生在一次全市運動會中對另一個學校的啦啦隊女孩一見鐘情，兩人的學校相隔大半個城市，他曾經偷偷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她學校的校門口等她放學，不過女孩那時候有男朋友，所以他只敢遠遠看她一眼。最近得知她分手了，很想表白，應該嗎？
宣黛抿唇笑了笑，閑聊般問：“這次你怎麽看？”
謝驚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就這個節目跟她玩起點評的游戲來了，不過很神奇的他并不讨厭這個在平時會被他認為毫無意義的談話內容。
“人家才剛分手就出擊，我覺得不太好。”
“你竟然這麽想？前面不是說得很英勇無畏的嗎，喜歡就表達那種。”
謝驚臣靠在椅背上，是少見的慵懶雅痞的感覺：“我這個人更喜歡就事論事。在我看來人家剛失戀正是最脆弱的時候你就表白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所以我不會做。而且這種情況得到的愛情，夠純粹嗎？會不會只是傷心之下的就近取暖。”
宣黛暗自推敲着他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或者說她今天的對話都一直在試圖挖掘他的愛情觀和态度。
不乘人之危，有原則，喜歡純粹，宣黛覺得自己更滿意了！
謝驚臣又接着道：“而且一見鐘情，這個感情基礎太薄弱了，難保激情不會很快退卻，說不定他再等一等，或者跟女生真正接觸後就會發現兩人并不合适。”
宣黛不太贊同：“一見鐘情怎麽了，愛情本來就是荷爾蒙瞬發的結果，只是好感方式的一種，有人還因為一見鐘情念念不忘了一輩子呢。而且能一見鐘情的人，證明合眼緣，信息素匹配，感情嘛，感覺還是很重要的。”
謝驚臣斜瞥了她一眼：“看來你在這方面很有見解，也一見鐘情過？”
宣黛抿着唇沒有說話，但是心裏卻也順着他的問題在思考，她在戀愛這件事上經驗太少，而也不确定自己對謝驚臣算不算一見鐘情，只知道她從第一次見到他後，目光就總忍不住追随他。
謝驚臣戲谑道：“你的少女心事還挺多。”
又暗戀又一見鐘情的。
“什麽？”宣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反應過來後就忍不住腹诽，不都是因為你！
“看來你大學生活挺豐富啊。”
宣黛高中時候太普通低調了，心思還敏感，謝驚臣覺得她應該就是那種心中只會讀書的人，所以根本沒往那方面想，也想象不出她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樣子。
宣黛小聲嘀咕辯解：“是高中。”
“嗯？”他訝異着坐正，“你們班的？”
根據他有限的對高中生活的回憶，同班同學是早戀的易發區，畢竟幾乎是朝夕相處。
“不是。”宣黛說，聲音小得像氣音。
謝驚臣挑眉：“都過去這麽久了，還害羞？”
宣黛因為這個話題而被帶起的一點羞澀，因為他戲谑的表情，瞬間就歇息了，沒好氣地回：“你這種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人是不會懂的。”
謝驚臣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沒經驗？”
宣黛的心因為他這句話驀地漏跳了一拍。
緊張，好奇，不安，還有些不是滋味。
她有些艱難地問：“你也暗戀過人？前面不是說沒有嗎？”
她覺得這個暗戀對象絕對不會是自己，那還不如沒有呢。
“不是在說一見鐘情？”
雖然說起來很自私，但是對象不是自己的話，她連一見鐘情都不希望他有。
她故作随意問：“沒想到，有些驚訝，能好奇問問是誰嗎？”
謝驚臣斜瞥她一眼，眼裏是逗趣之意：“你都不說了，怎麽還問我？”
真小氣，宣黛想：“我只是太驚訝，你當年多衆星捧月目中無人啊，竟然也會有一見鐘情的經驗。”
謝驚臣好笑：“目中無人也是誇我的詞嗎？而且我也沒說是當年的事。”
宣黛眨了眨眼：“所以是現在的事？”
謝驚臣一臉了然：“想套話？”
被看穿心思，她臉上一熱，嘀咕道：“你春心動得有點晚。”
謝驚臣長臂一伸，手指曲起，敲了敲她腦袋。
“別胡說，好好開車，我開玩笑的。”
他動作太過自然，等反應過來，不僅是宣黛，連他自己都被這般親昵的舉動驚吓到。
不過兩人都是會做面子功夫的，失态也只有一瞬。
車內正在播放周傑倫的《開不了口》。
——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
——就是那麽簡單幾句我辦不到
宣黛覺得真應景啊，應景得她眼神都要忍不住讓謝驚臣身上瞟了。
大概是她眼神太明顯，又或是謝驚臣今晚聊天興致頗高，他竟然直接把她的小動作揪出來了。
“看什麽？”
察覺他并沒有惱意，宣黛抿唇笑：“你說的一見鐘情真是開玩笑啊？”
“如果你願意坦白自己的故事，我也不介意跟你分享一下。”
“啧~那我也太吃虧了，我得回答兩個問題，你才一個。”
謝驚臣擡了擡眉：“原來暗戀和一見鐘情的不是同一個？”
宣黛：“……我怎麽覺得自己被套話了。”
謝驚臣不置可否，笑意更深。
車子行駛到高架橋上，望出去一片靜悄。
宣黛想到今晚說的話，嘴角忍不住揚起：“你說我們都多大年紀了，竟然還在讨論這些，是不是太幼稚了。”
“大嗎？我覺得你還是小女孩。”他心情似乎不錯，說話都帶着笑意。
“……”小女孩這三個字，怎麽說呢，宣黛覺得自己好像聽出了寵溺的味道。
不過她好像一直都很容易對謝驚臣的話和語氣進行過多的解讀，所以她懷疑這次又是自己的錯覺。
她緊了緊攥着方向盤的手指，餘光瞥了他幾眼，故作輕松地說：“看來你也是外貌協會的啊，一見鐘情，不就是被外貌吸引嗎？”
是嗎？
謝驚臣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我應該不是。”
“那你怎麽一見鐘情？難道還能有心電感應？”
也許是熟能生巧，謝驚臣再次輕敲她腦袋時已經不見尴尬，動作熟悉自然得仿佛已經發生過無數次。
“我說了，只是開玩笑。”
宣黛撇嘴，她是不信的，要真是開玩笑，剛剛第一反應就不應該是否認自己不是外貌協會了。
哎。
她長嘆一口氣，覺得還不如謝驚臣就是外貌協會呢。
回想過去的那些追求者，她認為自己最吸引人的點好像也只有外貌了，而現在謝驚臣告訴她，這個最大的利器，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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