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快十點。
洗漱之後, 夏昕在電腦裏導出今天拍攝的素材。整理了一會兒,無意間看到一段戲臺前拍攝的許孟陽。
他原本正低頭和工匠們聊得認真,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 轉頭朝她看過來,仿佛是确定她仍舊在旁邊一樣, 然後朝舉着相機的她笑了笑, 又回過頭繼續工作。
只是一個短暫的畫面, 他的正臉出現在鏡頭幾秒鐘,稍縱即逝,卻是一個非常精準的特寫。
夏昕回放了好幾次。
像所有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樣, 他也并不愛笑, 那張略顯冷峻的臉上, 很少有什麽表情。但在她面前,他似乎并不吝于展示笑容, 至少曾經相處的那麽多日子,她經常看到他對自己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 有種如沐春風的溫和, 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夏昕懷疑自己曾經會被他吸引, 這樣的微笑居功大半。
她将這個小片段從素材中剪下來, 存放在電腦中。
整理完素材, 打着哈欠上床, 正要關上手機睡覺,忽然又想起今晚和許孟陽恢複的友情。
為了維護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友誼, 是不是應該道一個晚安?
這樣想着,手機上的信息已經發出去。
那頭的人竟然也還未睡,很快回過來:晚安,明天見。
夏昕看着這條簡單的回複, 心滿意足地關機,倒在枕頭上,伸手關了臺燈。
屋子裏暗下來,卻沒有往日那種孤獨感。好像這八年來心中缺失的某塊地方,忽然就被填滿。
她難得睡了個好覺。
早上神清氣爽外出拍片,幹勁滿滿。下午返回辦公室,才想起來許孟陽昨晚的“明天見”還沒實現。
其實雖然同在一棟寫字樓,但其實只要沒約好,好幾天見不到一面也正常。也不知為何,她今天格外想見到他。
快六點時,她發了條信息佯裝随口抱怨:今天工作好多,還沒下班,你下班了嗎?
許孟陽回過來:我也還沒呢,事有點多,可能得八點多才能走。
夏昕:我可能也是,你繼續工作,不打擾你了。
許孟陽:你也是,別工作太晚,一個人早點回家。
夏昕彎了彎嘴角,将手機放在一旁。
七點五十,她收拾好包,出門來到電梯門口。見有電梯從上方樓層下來,便摁下下樓鍵。
不得不說如今社畜真是多,每次電梯門打開,裏面都有好幾張困倦的面孔。直到第六次開門,那些千篇一律的面孔中,終于多了一張她熟悉的。
許孟陽今日穿着一件黑色襯衣,外套搭在手肘上,雖然也是一張略帶疲意的臉,卻依舊衣冠楚楚,清朗俊逸。
夏昕睜大眼睛故作驚訝,朝他揮揮手,走進去道:“這麽巧啊!”
等候二十分鐘的巧合,也确實還算巧。
許孟陽微微笑了笑,給她讓出一個位置,将她和旁邊的人隔開。
三分鐘後,兩人從大樓梯出來。霓虹閃爍的城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許孟陽問:“你回家?”
夏昕點:“今晚沒什麽事,回家早點睡覺。你呢?”
許孟陽:“我也沒事,只能回家睡覺。”
“要不然……”兩人異口同聲。
“你先說。”許孟陽道。
夏昕刻意地擡手看了眼腕表,道:“時間還早,要不然去關哥那裏打會兒球。”
許孟陽輕笑:“我也正要說這個,看來我們還挺默契。”
夏昕挑眉:“朋友當然默契。”
看,他們多适合做朋友。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段失而複得友情,再不輕易搞砸。
許孟陽默默望着她,自從重逢來,她在自己面前,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拘謹,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放松地笑開。大概是覺得兩人已經恢複了從前的友情。
他心中說不上是如釋重負還是悵然若失。
來到臺球館,關老板已經早早回家帶孩子,看場子的人是阿冰——當然如今已經不這麽叫,當年的小混混,現在穿上了定做的工作制服,随身攜帶名片,名片上有着正式的頭銜,關勇是總經理,阿冰是經理。
兩人跟阿冰打了聲招呼,便去開了張角落的臺子去打球。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夏決總覺得和許孟陽在一起的日子,過得格外快。當年是,現在亦是。
手還沒酸,已經過了十點。
兩人都是明天要上班的工作狗,雖然還意猶未盡,她也不得不主動收杆。
許孟陽道:“我去放球杆,順便和阿冰說幾句話,你去前臺等我。”
夏昕點頭。
兩人暫時分道揚镳,一個人去休息室,一個人往外面的前臺方向走。
走了沒幾步,路過一張球桌時,夏昕忽然被人攔住去路。她擡頭,看到一張好似在哪裏見過的陌生面孔。
她搜尋了下記憶,很快想起來,這人就是上回和許孟陽打球的二世祖,好像叫什麽辛鵬來着。
“麻煩借過。”
她懶得搭理他,但對方顯然沒打算讓路,辛鵬杵着一根球杆在地上,歪頭看着她,露出一個自認風流倜傥的笑容:“美女,又見面了!”
夏昕今天心情太好,和顏悅色地看着他。
“剛剛看到你在裏面打球,原來是高手。不知是否有幸能請美女玩一局?”
夏昕笑說:“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辛鵬笑:“還早呢,這麽急着走幹什麽?就打一局,我讓你兩個球,當交個朋友。”
夏昕不想和他周旋,準備直接繞過他:“不好意思,我真沒空。”
“诶?”辛鵬挪步擋住她的去路,啧了一聲:“怎麽?瞧不起人?”
夏昕耐心到底有限,臉色冷下來,擡頭看向對面的男人,然而一句“沒錯”還沒出口,忽然又想起還是不要惹麻煩,免得波及她的朋友許孟陽,于是轉而道:“就一局?”
辛鵬點頭:“嗯,就一局。若是我贏了,美女把微信給我。”
夏昕聳聳肩,接過他身後跟班送上來的球杆。不想球杆剛到握在手中,便被人抽走。
她回頭,看到許孟陽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他看她一眼,将球杆丢回球桌上,淡聲對辛鵬道:“不早了,我們明天還得上班,得早點回去休息,不比辛少富貴閑人。這球我們就不打了,您玩得愉快。”
辛鵬上回輸在他手中,耿耿于懷多日,發憤圖強苦練球技,這回算是冤家路窄,擰眉道:“你什麽意思?”
許孟陽道:“就是我朋友不想跟你打。”
他語氣不算客氣,這種不客氣讓辛鵬頓覺顏面盡失,露出二世祖的嚣張跋扈:“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連你們關勇都得客客氣氣叫我一聲辛少。”
許孟陽語氣平靜地反問:“所以呢?”
辛鵬成功被噎住,睜大一雙眼睛,半晌沒考慮好下一句話該說什麽。
許孟陽看都沒多看他一眼,拉了拉夏昕的胳膊,低聲道:“走吧。”
“嗯。”夏昕從怔愣中回神,跟上他的腳步離開。
良久,後面響起辛鵬氣急敗壞的聲音:“你等着,我跟你沒完。”
然後是阿冰打着哈哈圓場的聲音:“辛少辛少,您別生氣,想和美女打球是嗎?我們這裏多得是……”
進入電梯,夏昕悄咪咪打量了眼身旁男人,見他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她試探問:“會不會惹了麻煩?”
許孟陽轉頭對上她忐忑的目光,輕笑道:“放心吧,這種人這種事阿冰他們見多了,有的是辦法處理。”
夏昕點頭,當年随随便便就将陳運飛吓得見了自己繞路走,确實不用擔心阿冰他們解決不了一個恃錢行兇的富二代。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樓,深秋的夜風撲面而來,她打了個清爽的激靈,不由自主停下腳步,擡頭望向夜空,一道彎月周圍,閃爍着一顆一顆的星辰。
今天是個好日子,明天想必也是。
她輕輕舒了口氣,心情許久未有過的舒暢。許孟陽轉頭,看着夜燈下她嘴角不自覺的弧度,随口問:“剛剛不想和那人打球,為什麽還答應?”
在确定許孟陽剛剛對辛鵬的态度并不會惹來麻煩後,夏昕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聽他這樣問,攤攤手,不甚在意道:“這是你們的地盤,那個什麽辛少,好像又是關哥的大客戶,我不想給你們惹麻煩。”
許孟陽沉默地望着她,她确實長大成熟了,不再是那個橫沖直撞的乖張少女。
這是好事,但好像也沒那麽好。
他輕笑了笑:“朋友不怕惹麻煩。”
夏昕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也笑:“朋友也不該惹麻煩。”
暗淡的燈光下,她綻放着笑容的面孔,像一朵開在夜色中的花。從前她不愛笑,總是冷冰冰一張厭世臉,只有在很開心的時候才會笑開。
但他知道她笑起來有多好看,眉眼彎彎像是一道弦月,嘴角邊有一個平時深藏不露的笑渦,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肆無忌憚讓人看見。
她是明豔的長相,笑容卻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天真赤誠,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一個天真赤誠的女孩。
許孟陽望着她的笑靥,也不禁由衷彎起嘴角:“不早了,早點回家休息。”
夏昕點頭,與他一起朝停車處走去。
兩人的車子隔三個位置,許孟陽走到自己車旁,目送她進入駕駛座慢慢駛離,才不緊不慢上車。
上了車,也沒有立刻啓動。而是拿起手機盯着屏幕看了片刻,然後打開兩人微信對話框,輸入一行消息發過去。
——周六清峪村修複工程啓動儀式,到時候人比較多,我可能顧不到你,你多叫一個人和你一起,免得拍不過來。
正在開車的夏昕回過來一條語音:好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雖然是文字,但也能感覺到語氣的輕快。兩人重修于好的友情顯然讓她很開心。
他是不是該慶幸,她如此看重他這個朋友?
他放下手機,輕輕嘆了口氣。
也罷,只要能看到她開心,那麽他是什麽身份,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周六是個晴朗的好天氣,秋風和煦,陽光怡人。
清峪村古村落修複工程啓動儀式十點開始,夏昕和陸天然九點不到就驅車趕到村子。
但顯然已經不算早,村口停了好多車輛。原本人煙稀少的古村一改平常的冷清,村部小樓內外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除了回來看熱鬧的村民,還有當地政府和□□門的官員,以及陸續抵達的本地媒體。
周齊光是古村修複工程的總規劃師,自然也是儀式的主角之一。夏昕和陸天然找到他時,他正在村部一樓活動室,被一群官員模樣的人簇擁着說話。
身兼他助手和此項工程設計師之一的許孟陽坐在他旁邊,幫他應付場面。
看到夏昕,他擡頭朝她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夏昕同他揮揮手,用口型道:“你們忙着,不用管我。”
從門邊退出來,已經舉起機器開拍的陸天然道:“沒想到這個儀式還搞得挺盛大的,我剛看市臺也來了,估計今天輪不到咱們拍個人訪談了。”
夏昕倒是不以為意,畢竟他們是拍紀錄片,重要的是記錄整個古村落的修複過程,片子的靈魂人物是周齊光和工程隊的工匠們。能不能在今天這個啓動儀式訪談到相關的文化官員,沒那麽重要。
當然,如果能有,就是錦上添花。
兩人在外面拍了一圈從鎮上或市內趕回來看熱鬧的年輕人,再回來時,儀式已經正式開始。
先是舞獅隊表演熱場,然後是從市一級官員到鎮領導再到村長的講話。周齊光地位果然不一般,排在第二個。不過周教授顯然對這種儀式性的東西不感興趣,只象征性寥寥講了幾句,完全是應付場面。
等所有講話結束,老村長一聲鑼鼓敲響,鞭炮噼裏啪啦點燃,意味着清峪村修複工程正式啓動。
幾家媒體将臺上的領導和專家們團團圍住做采訪,夏昕和陸天然懶得湊這個熱鬧,打算多拍拍村民,免得人走了拍不到。
領導們講了幾句官方的話後,一行人浩浩蕩蕩準備去參觀村子。然而還沒走出村部小院,便聽周齊光說身體不大舒服,那位文化局長忙道:“周老,那您先去休息,由小許帶我們參觀就好。”
周齊光:“行,那孟陽帶大家參觀,我就不奉陪了。”
許孟陽:“師父,您去休息吧。”
等到一行人離開,周齊光轉身朝留在原地的兩人招招手:“哎,你倆跟我來!”
夏昕趕緊跟上:“周老師,您沒事吧?”
周齊光一言不發,領着兩人上了村部二樓,推開一扇門走進去。夏昕掃了眼這間屋子,裏面擺放着一個長圓桌,應該是村部的會議室。
周齊光拉了張椅子坐下,将手中的杯子朝前一伸,指了指牆邊的飲水機,道:“去給我倒杯茶。”
獻殷勤這件事,陸天然比夏昕擅長太多,他飛快放下手中的攝像機,接過杯子,狗腿道:“周老師,我來我來。”
周齊光分明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拒絕。
夏昕仍舊不放心問:“周老師,您沒事吧?”
周齊光道:“你看我像有事的嗎?”
夏昕認真地上下打量一番,身體板直,氣色上好,誠懇道:“不太像。”
周齊光哂笑一聲,轉身攤開桌邊的一張圖紙,又指了指陸天然放在旁邊的攝像機,道:“你們不是要訪談麽?趕緊的,我大致給你們介紹一下整個修複工程的框架,具體的以後你們繼續跟拍。想問李局長和村長的問題,提前寫好,待會兒他們過來了,直接回答就行,免得浪費時間。”
夏昕和陸天然對視一眼,很快反應過來。老爺子這是要面對鏡頭做專訪,還給他們請來了文化局長和村長。
這完全讓人出乎意料大喜過望,夏昕趕緊讓陸天然架好攝像機。
不過她很快明白,周齊光為什麽讨厭采訪。因為他根本就是不習慣對着鏡頭。
看到機器架好,老爺子坐直身子,下意識整了整衣領,清了下喉嚨,原本就嚴肅的面孔,更威嚴了幾分。
他拿起圖紙,剛說了兩個字,忽然又停下問:“聲音大小還行嗎?”
夏昕憋住笑,忙道:“沒事沒事,周老師您随便說,不用緊張。”
周齊光眉頭一皺,不悅道:“誰說我緊張了?”
夏昕:“……”
陸天然笑嘻嘻道:“夏昕的意思是您不用太正式,咱們是拍紀錄片,不是采訪,當成平常聊天說話就行。”
周齊光面色稍霁,朝夏昕道:“你學學人家說話?”
夏昕:“……”嘴皮子這件事上,陸天然确實讓她望塵莫及。
周齊光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始。
雖然還是不夠放松,但畢竟是大學教授出身,說話邏輯清晰有條理,又淺顯易懂,很快就将清峪村整個修複工程,完完整整講解清楚。
等他說完,三人一起喝了杯茶,李局長和村長就來了。
“周老。”這位李局長五十來歲的模樣,頭上頂着一片地中海,身材略發福,是個标準的當代中年官員形象。他和周齊光顯然熟識已久,言談舉止對他頗為尊敬,一進來就笑呵呵道,“你說的紀錄片訪談,是在這裏嗎?”
周齊光點點頭,對夏昕和陸天然介紹道:“這是市文化局的李局長和我們清峪村的村長,趁着今天修複工程啓動儀式,人都在,你們要拍什麽都一塊拍了吧。”
陸天然上前給兩人遞了名片寒暄。
大概是因為周齊光的面子,這位李局長一點沒在兩人面前擺譜,笑呵呵在鏡頭前口若懸河說了一大通。
村長就更不消說,原本就是樸實的農民出生,祖祖輩輩居住于此,對村子有着深厚的感情,差點被遺忘的村子,如今重新得到發展機會,他當然希望越多宣傳越好,對着鏡頭只差從自己祖宗十八代說起。
這一番拍攝下來,就已經臨近中午。
今天的收獲,遠遠超出夏昕的意料。但她很清楚,周齊光這麽個排斥采訪和鏡頭的怪老頭,不僅對着鏡頭正兒八經為他們介紹了修複工程,還把李局長和村長叫來一起拍攝,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是許孟陽的師父,而他又以為自己是許孟陽“追求的對象”。
上次來清峪村,她已經看出來,周齊光和許孟陽并非普通的師徒關系,甚至像是父子,還是老來得子的那種。
她這回算是大大沾了許孟陽的光。
村子裏辦了筵席,就在樓下院子,夏昕和陸天然收了器材,摩拳擦掌準備去蹭飯,又被周齊光黑着臉叫住:“就只顧着自己吃,還不把孟陽叫回來,晚了很多菜就沒了。”
夏昕只顧着今天不打擾許孟陽,不給人添麻煩,要不是老爺子提醒,她還真忘了這茬。趕緊問:“他現在在哪裏? ”
周齊光:“肯定被那些電視臺報紙什麽的纏着講各個建築的歷史,村子就這麽大點,你還怕找不到?”
夏昕:“行,那我去找他。”
陸天然:“我跟你一塊兒。”
周齊光冷笑一聲:“叫人還要兩個人?”
陸天然瞅了眼老頭的神色,立刻心領神會,打着哈哈道:“對對對,夏昕你一個人,我跟周老師去吃飯。”
見他如此上道,周齊光對他投以一個贊許的目光,揮揮手讓夏昕趕緊去。
等人一走,陸天然笑嘻嘻湊到老爺子身旁,試探道:“周老師,咱們下去吃飯?”
周齊光:“急什麽?等孟陽他們來了一塊去吃。”
陸天然點點頭,拿起他的杯子,在飲水機前加好水,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道:“周老師,您這位弟子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說實話,我也算是見過不少優秀的人,但像他這樣優秀又謙遜低調的,真的打着燈籠都難找。”
周齊光觑了眼他,表情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驕傲。
老爺子在業內是大牛,拍馬屁的話聽得耳朵都長了繭,對各種贊譽已經毫無感覺,甚至還微微有些反感,但聽到別人誇他徒弟,還是忍不住開心。陸天然這頓彩虹屁算是吹得十分精準到位。
陸天然見他嘴角微微彎起,又誇張道:“不過話說回來,這麽好的男人竟然還單身,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周齊光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孟陽雖然很優秀,但絕非眼高于頂的人,他只是對待感情很慎重,不像那些把感情當兒戲的男人,所以才一直單身。”
說完還意有所指地觑向陸天然。
陸天然雖然确确實實是個辣手摧草游戲人間的混蛋玩意兒,但架不住臉皮厚如城牆,完全不覺心虛,用力地點點頭,鄭重其事道:“這倒是。就跟我們夏昕一樣,多好看的女孩子,追她的男人也多得要排隊,但這麽多年愣是沒交一個男朋友。”
“哦?是嗎?你也是排隊的?”周齊光斜着眼睛看他,陰陽怪氣道。
陸天然啧了一聲:“哪能呢,雖然她長得漂亮,但不是我的菜,我和她那絕對是純潔的革命友情。”
周齊光臉色稍稍柔和,狀似不經意問道:“那不知道小夏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
陸天然佯裝思索片刻,道:“據我所知,她喜歡穩重內斂的類型,如果聰明能幹那就更好了。”說罷,眼睛一亮,看向周齊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們許哥不就是這樣的麽?周老,您說是不是?”
邊說還邊舉起兩只大拇指對了對。
周齊光輕咳一聲:“孟陽是挺穩重能幹的,只不過……”頓了下,擺擺手,一本正經道,“感情的事還是看緣分。”
“沒錯,得看緣分。”陸天然深以為然地點頭,“原本工作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因為清峪村一起共事,這不就是緣分麽?”
這話顯然又正中老爺子下懷,嘴角止不住浮上一個弧度,但又不想太明顯,便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不着痕跡地掩飾掉。
想到徒弟個人大事有了着落,他這個當師父的能不欣慰麽?
在陸天然成功投其所好搞定周齊光的同時,夏昕也順利找到了許孟陽。
他正帶着幾個專家和記者參觀村裏的祠堂。
她雖然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不錯,是人們口中标準的青年才俊。但直到這一刻,看到站在人群中,舉止投足成熟從容,有如鶴立雞群的他,才真正意識到,他早不是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清高孤傲的少年,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成熟男人。
她默默站在遠處看了片刻,才走過去,道:“周老師讓我叫你去吃飯。”
許孟陽點頭,同身旁的人道:“參觀的也差不多了,估計大家也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衆人笑着應和。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夏昕身旁,問:“拍得如何了?”
夏昕笑着點頭:“挺好的,收獲頗豐。”
許孟陽彎唇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頭頂,看到一片不知何時沾上的枯草,擡手輕輕拂落。
頭頂傳來的輕柔觸感,讓夏昕擡頭不解地看他。
許孟陽舉起手中的小草,朝她晃了晃。
夏昕恍然大悟:“謝謝。”
兩人自然而親密的細小互動落在旁人眼中,一個年輕女孩笑問:“咦?許總,這位美女是你女朋友嗎?”
許孟陽輕笑了聲,不置可否。
倒是夏昕怕人誤會,忙道:“不是不是,我們是朋友。”
“哦,朋友啊——”女孩點點頭,笑道,“那豈不是我們這些單身女孩子還有機會?”
夏昕看向這說話的女孩,發覺長得挺漂亮,雖然算不上驚豔,但笑起來很有感染力,一看就很熱情開朗。
說這話時,女孩一雙帶笑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許孟陽,目光裏俱是欣賞。
夏昕又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男人。
其實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的許孟陽,都是容易讓女孩子喜歡的那類。
她一直覺得很奇怪,照理說他從小在殘缺的家庭長大,常年跟關勇那些人混跡在一起,但身上卻沒沾染半點社會氣和壞毛病,反倒有種自然而然的正派和好教養,以及恰到好處的禮貌溫和。
之所以說是恰到好處,是因為他身上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距離感。而距離感本身又是一種微妙的魅力,更容易獲得女人的好感。
許孟陽對上她直視的目光,挑起眉頭,似乎在問她要說什麽。
她忽然生出促狹的心思,笑道:“是啊,都還有機會。”
女孩頓覺找到友軍,笑呵呵拿出手機要加許孟陽微信,周圍的人也笑着架秧子起哄。
許孟陽瞪夏昕一眼,好笑地搖搖頭,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清峪村有兩道傳統特色菜,只有村子裏的廚子才做得出來,在外面酒店都吃不到的,大家趕緊走,遲了估計就沒了。”
美食總是能輕易吸引人注意力,他話說完,立刻有人頗有興趣地問這兩道菜的來龍去脈,轉瞬便把剛剛的八卦話題抛到身後。
原本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女孩,也忘了去加微信,興致勃勃加入下一個話題。
夏昕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許孟陽,不由得佩服他四兩撥千斤的本事。
村裏的筵席是流水宴,這會兒已經吃完幾桌,賓客陸陸續續離開。還有幾桌正吃得熱鬧。許孟陽說來晚了好菜沒了,倒也不是胡謅。
周齊光和陸天然那桌正在上菜,桌上除了他倆,就是幾個眼熟的老匠人。見到兩人回來,陸天然趕緊擡手招呼:“這裏這裏。”
這家夥果然是交際高手,短短時間,看起來已經和周齊光以及匠人們頗為熟稔。夏昕停下腳步,看着許孟陽将其他人招呼到空桌就坐,才跟他一起去到周齊光那桌。
桌上空着兩個位置,顯然是專門留給他們倆的。
周齊光将面前沒動過的一杯水推到他面前:“都參觀完了?”
許孟陽道:“差不多。”
周齊光道:“沒事,今天一過,就能安心幹活,沒人打擾了。”
許孟陽知道他厭惡場面上的事,笑說:“是啊。”
陸天然笑嘻嘻插話:“那我們來拍片子不算打擾吧?”
周齊光瞅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來就是打擾。”
陸天然拍拍胸脯道:“周老師放心,我就今天和竣工儀式來幫個手,其他時候就夏昕一個人來。”
周齊光點頭:“算你識趣。”
夏昕笑着接話道:“這回真得謝謝周老師。”
周齊光觑眼看她,道:“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孟陽,要不是看在孟陽的面子,我才不會答應讓你來拍攝。”
“是是是,确實要謝謝許孟陽。”
周齊光:“怎麽謝?就嘴巴謝?”
夏昕一下被噎住,眨眨眼睛看向身旁的許孟陽,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
這時正好米飯上來,許孟陽道:“師父,你就別難為夏昕了,都吃飯吧。”
周齊光恨鐵不成鋼瞪他一眼,道:“看你以後也只有被欺負的份。”
等到流水宴結束,已經是下午兩點多,賓客散得差不多,夏昕和陸天然也準備撤退。許孟陽本打算留下來陪周齊光,被老爺子不耐煩地趕走:“你這一大早就過來忙到現在,趕緊回家休息,我也要回去清靜清靜。”說着又想到什麽似的,朝夏昕招招手,“那個……小陸,有幾個師傅要進城,你幫忙捎一程。小夏你和孟陽順路,坐他的車就行,中途還能幫忙換把手。”
陸天然笑嘻嘻道:“沒問題沒問題,那我送幾個師傅,夏昕你就和許哥一塊。”
夏昕當然也沒意見。不管周齊光是不是刻意為兩人制造機會,她現在和許孟陽都是朋友,實在沒什麽不自在的。
車子上路。
夏昕想起吃飯時周齊光的話,笑道:“對了,周老師說得沒錯,他答應我來拍清峪村修複,還願意入鏡,都是因為你的面子,我真不能就口頭感謝。”
許孟陽笑了笑,淡聲道:“我們不是朋友麽?朋友之間還要這麽客氣?”
夏昕恍然大悟點頭:“這倒也是。”
許孟陽道:“這不是什麽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師父也是以為我在追求你,才這樣說的。”
夏昕愣了下,反應過來:“對哦,我差點忘了這茬。”她抿抿唇,道,“那等有機會還是跟他解釋一下吧,總讓老人家誤會也不大好。”
許孟陽笑:“等拍完了再說吧,免得師父他一個不高興,不讓你拍了。”
夏昕點頭:“有道理。”畢竟老爺子是個脾氣古怪的主,要是知道兩人合夥騙他,還不知道會整出什麽幺蛾子呢。
說話間,車子路過上次那片蘆葦叢,大片蘆花在午後的陽光下,随風輕舞,美得像是一幅畫。
只是想到許孟陽說過的往事,夏昕就再沒有欣賞的心思。
她不動聲色地看向開車的男人。
許孟陽只是淡淡朝河邊瞥了一眼,很快就将視線移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超級肥,因為是三章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