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拍攝
溫禾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汪思文，拿着她爸昨晚看過的書坐在沙發上。聽見她下樓的聲音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姑媽不是說你回來早上都不起床的？”
他換了個姿勢倚在沙發上，“去見昨晚那個人？”
汪思文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她家，正好遇見昨晚陸闵把她送回來。
他站在一樓客廳的落地窗前背着手逆着光，一動不動看着自己。當時的表情像極了她舅舅在學校角落抓小情侶的樣子。
“你和他和宋鶴時，是什麽微妙的關系？”
溫禾白了他一眼，戳了他的痛處，“你和那個高中生什麽關系？”她倒了杯溫水喝下，人走到沙發邊踢了踢汪思文交叉靠着的腿，“給我拿一下裏面那個車鑰匙。”
“不說清楚不給拿。”汪思文順勢把腿擡起擋住路，“我要阻止你做有違公序良俗的事。”
“怎麽找個異性有事就是違反良俗了？”
汪思文迎着她的生氣面不改色，“異性之間哪有純潔的友誼。”
“你們同性之間就有純潔的友誼？”溫禾還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忍無可忍跨過去。
她從盒子裏找到車鑰匙，毫不在意地回他：“剛分，離婚證還熱乎，要不給你看看？”
汪思文露出怔怔的表情，不可置信，“離了，真離了？”算是作為那段婚姻的半個見證人，他不信這兩個人會分開。
大學的宋鶴時追人追地多辛苦他不是不知道，何況他們結婚兩年都不到。
溫禾能猜到他的想法，自嘲地笑道：“可能之前太熱烈了，真正得到反而先一步冷靜下來。”不明說的話，裏面的深意卻能一下子聽出。
汪思文放下作亂的長腿，在溫禾要走時問：“那現在這個對你好嗎？”
她被氣笑，“這麽快換一個人不要命了？不知道的以為我三心二意無縫銜接。”
“怎麽了？女性離婚一定要滿幾個月再找新對象才算守美德？”汪思文站起來把溫禾汪外推，“昨晚那個看着還行，你試試。”
模特圈子裏的水不淺，汪思文剛開始接觸這一行的時候聽過不少難聽話。對他來說流言不過是過耳的一聲響，響聲沒了就不記得了。
“說了是朋友，你別在我媽面前亂說。”
然而溫禾不同。她站在那張講臺桌上，收到底下學生送上來的目光，更為甚者是那些孩子背後無數雙眼睛。
坦途生波折，無風也起浪。
溫禾本來打算接上人和貓就走，但是小貓還在喝奶，她稀裏糊塗就跟着陸闵來到門口。
中式合院別墅，仿古的大門被推開，她看到裏面曲徑通幽和廊亭一角。
“你外婆在家嗎，我兩手空空來不太好。”溫禾搖頭，退出幾步，“我就站在外面等小貓吃完吧。”
那雙眼睛讓陸闵心軟，可他有不可說的小心思。他放低聲音猶豫，“外婆知道我有朋友要來。”
話說到這，溫禾也不好再拒絕。她有些拘謹跟在陸闵後面，轉移注意力好奇地往院內各處看。
中式的別院和古時園林相仿，小橋下方流地像是清澈的活水，裏面有斑斓的魚群。
穿着唐裝的老人坐在客廳的茶桌上，透過窗戶看見來人起身。N省比景城暖和一些，溫禾今天出門套了一件加絨的粉色衛衣，在晴郎的天氣裏看着格外青春。
“是小溫嗎，快來坐。”唐堅青讓陸闵去泡茶，笑着對溫禾抱歉，“家裏一般只有我和他舅舅舅媽，沒準備什麽年輕人喜歡吃的。”
唐堅青擅聊，坐在溫禾身側和她說話。老人家說幾句就情不自禁笑起，眼角的皺紋帶着和氣，看向溫禾似有滿腔憐愛。
溫禾抱着睡着的小貓從陸闵家離開，坐在副駕駛上想不明白怎麽又答應下次過來的邀請。
現在兩個人的氛圍裏她想起陸闵外婆握住她的手，誠懇地拜托：“這麽漂亮的囡囡，多帶我們路路出去轉轉。”
溫禾發覺自己的盯着他的側顏看了好一會兒，忙不疊摸向懷裏的小貓。開車的人裝作沒看見，微不可察彎起唇角。
車裏太過安靜，她打開音樂問陸闵要聽什麽。其實本地音樂也沒幾首歌，她在陸闵的都可以裏挑了一首純音樂。
陸闵給的東西很多，她只在寵物店買了些羊奶粉和玩具。許願的消息不斷，要溫禾拍小貓的照片。
“太可愛了吧，我的小貓。”溫禾握住它的小手掌，後知後覺發現還沒有取名字。“有沒有什麽好聽的名字，陸導？”
互聯網上搜到的都不太滿意，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人，順帶把小貓也托着看過去。
紅燈變綠，陸闵只分了片刻的神，他想原來有的人眼睛會說話是真的。
腦海裏閃過的幾個名字都覺得不好，陸闵無奈道：“突然間想不出來。”
“我也突然想不出來，”名字不着急，她可以回家翻翻字典，總能找到喜歡的。
溫禾讓陸闵開車去曲婉單位樓下，她打算今天中午請人吃飯，所以把小貓先給她媽媽帶回家。
小貓在她懷裏掙動，裹水般的圓眼可憐望向陸闵。像是知道要離開，小貓爪搭在陸闵的衣領，費力想往他身上湊。可能是這幾天的照顧讓小貓不舍，它小聲叫着貼進陸闵懷裏。
曲婉和一起下班的同事在大門口分開，她一眼就看到馬路對面的女兒，還有抱着貓的男人。出挑的身高在人群裏鶴立，眼神似有若無都在溫禾身上。
“囡囡。”曲婉叫人，站在自己車旁邊等着他們過來。
近距離才能看清那副好皮囊，那人好像長了一張清冷臉，抿着嘴唇神色寡淡。見到她好似變得緊張，禮貌打了招呼。
閱歷還算豐富的曲婉看出來了，這緊張樣和當初宋鶴時第一次見她時沒區別。她語氣帶着調笑問：“這是昨晚送你回來的男孩子？”
曲婉的語氣簡直和汪思文一模一樣，溫禾一聽就明白。她把陸闵安撫好的小貓送到她媽手裏，“您快回家吧，汪思文還在家等呢。”
“那行，媽媽先走了。”曲婉看了眼毛絨絨的小貓，笑着對陸闵說：“再見。”
陸闵說自己在N省的時候很少在外面吃飯，最後餐廳還是溫禾選的。她在飯桌上接到高中好友的電話，那話那頭的人興奮地問是不是已經回家。
施然是她高中前桌，大學畢業後回N省考了編制。以前影形不離的兩個人現在只在寒假偶爾見面，很久沒見而産生的期待感漲滿。
溫禾吃地很少，豐盛的一桌都是為陸闵點的。她觀察陸闵的反應，發現他的口味偏清淡，和他這個人倒是很符合。
冬日有陽光的午後是最為惬意的，那點溫暖照在身上不灼熱。年夜将近，商鋪門前拉着橫幅擺着氣球，貼着巨大的折扣海報想掙今年最後一筆錢。
商業圈正對的是N省的政府辦公大樓，前面修了一個完善的市民廣場。每天來散步或者帶孩子玩的人很多，天氣好時就會有人拽着大把彩色氣球來賣。
溫禾察覺到陸闵的目光，掩耳盜鈴般低下頭。她輕輕碰了碰身邊的人，“走，走吧。”
“那先陪我去買個東西吧，”他帶着溫禾穿過轟鳴的馬路，從商圈繞到廣場上。
綠蔭草地上的風吹起那一大捧氣球，賣氣球的阿姨費力抓穩。她拔開擋住視線的幾個，笑着問溫禾：“美女喜歡哪一個？”
大人喜歡氣球會很奇怪嗎？
她瞥了一眼陸闵，順從想法挑了剛才一眼中意的紫色雙層花。回去汪思文又該說她幼稚，但是她真的喜歡。
陸闵付完錢接過她手裏的繩子，像小時候大人害怕氣球飛走那樣系在她的手腕處。陸闵的指關節曲起，小拇指無意勾到她的袖口，輕微的癢意落在皮膚上。
陸闵俯身給她系繩，那張臉低下停在目光正前方。
據說超過社交距離的對視會引起心跳加快，溫禾在他擡眸的瞬間錯開。肯定是早上被汪思文的胡話蠱惑，現在她看陸闵總是多了幾分奇怪的感覺。
“回去吧，”溫禾拽住那根線輕輕扯，緩解尴尬地朝陸闵笑，“着急回家給貓貓取名字。”
随口說的借口沒有引起懷疑，她在這兒等着陸闵去開車。
剛走沒多遠的陸闵被陌生人攔住，他們之間的對話隔着距離和風聲聽不見，只能看到兩個人頻頻回頭看向她的位置。在溫禾猶豫要不要過去時，那個陌生人突然來向她打招呼。
“你好你好，請問能給你和你男朋友拍個照片嗎？我是街頭攝影師，網絡上有自己經營的賬號。”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他拿出相機裏的照片要給溫禾看，“剛才沒忍住拍的你和你男朋友，希望沒有冒犯。”
溫禾看着那張照片說話磕巴，“你剛才也給他看了？”被她躲過的一幕以另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呈現。
照片恰好拍到她盯着低頭的陸闵，那大把氣球填充背景，各樣的顏色嵌在湛藍的天幕下。取景的角度讓她的眼神看着含情脈脈。
“看了，他說拍的挺好的。讓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接受拍攝。”
陸闵還站在原地，他在等溫禾的答案，決定他們有一次拍照的機會還是各回各家。
“不了吧，”溫禾下意識拒絕。“他不是我男朋友，這樣很容易被人誤會。”
攝影師被她的回答說地一愣，撓頭想了半晌又說：“不是情侶啊，那拍個黑白系列也行。”
他是真看中男生那張臉，從手機裏找出過往的圖片，“我拍的真的還不錯，美女可以看看。”
“黑白系列我今天也不是白外套。”溫禾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粉紅色顯眼衛衣，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攝影師抓住一點希望，“那我要是有幹淨的白外套，美女可以接受拍攝嗎？”屏幕下捕捉到兩個人的時候他就有了拍攝構想，顏值與顏色的碰撞，肯定是個吸睛的畫面。
“效果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那位帥哥看着也想試試。”
氣球順着風的方向飄動，帶起的線纏住手腕。溫禾不知道讓她動搖的是攝影師的懇請還是一直等着的陸闵。
風雨不動，他好像是遠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