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燒仙草,他們拿着帆布包去逛菜市場。
海邊小城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新鮮海産品,還沒踏進菜市場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腥味兒,聶嘉遠不由得捂起了鼻子,怕自己新刷的鞋子踩到泥水就撿着有臺階的幹路走,夏安只是覺得好玩,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這個潔癖的習慣還跟以前上學那會兒一模一樣,甚至愈演愈烈。
路邊一個年輕媽媽抱着一個嚎啕大哭的小嬰兒急匆匆地趕路。
嬰兒的哭聲撕心裂肺,聽得夏安心裏怪難受的。
忍不住停下來叫住了那位年輕媽媽“不好意思,姑娘你看看孩子是不是拉了或是尿濕了”。
她弟弟家的小孩子大寶三歲之前都是放在老家由母親黃瑛帶着,夏安那會兒長待在家裏做譯稿工作也分擔了一部分帶孩子的任務,算是有點經驗。
這位年輕媽媽疑惑地盯着這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對着自己‘指手畫腳’。
懷裏的孩子哭得嗓子都沙啞了,圓乎乎的小臉上挂滿了鼻涕和眼淚。
“你這個小孩子不懂就別亂說,管好你自己吧先”年輕媽媽不服氣地怼了夏安。
“咋就亂說了,你自己的孩子哭成這樣都不想想原因是啥嗎?”夏安氣悶,低頭一撇,瞧見包裹着嬰兒的小尿布滲出來一塊水漬。
“你自己摸摸孩子屁股看”她丢下這句話便轉身去追走在前面的聶嘉遠。
年輕女人半信半疑地伸手一摸,臉上的火氣頓時沒了,尴尬地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迅速走去附近的洗手間。
到了菜市場,果真是琳琅滿目,剛從海裏撈出來的魚蝦擺了滿滿一地,大師傅戴着皮手套在剖魚,腥紅的內髒丢在旁邊的水盆裏染開片片血暈。
夏安看到一只出逃的大螃蟹搖搖擺擺地橫在被人忽視的角落裏,眼疾手快地走到跟前一把抓起了螃蟹。
“今天我們吃水煮螃蟹好了”
“好啊”聶嘉遠接過她手裏的大螃蟹扔到師傅的大稱上,又從水箱裏撈出來兩只丢上去。
“就要這三只?不再多來點嘛,這蟹都是剛打出來的可新鮮呢,還有那牡蛎肉質鮮美烤着吃,蒸着吃都不錯”師傅一邊稱一邊借機推銷。
“就這三只吧,多了也吃不了,完了麻煩您幫忙把這螃蟹綁一下”聶嘉遠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找錢包。
“三斤三兩,一共210,給你們優惠點算200塊錢得了”師傅看了一眼稱杆連算都不用算就頭口而出。
“三斤三兩?”聶嘉遠詫異。
這螃蟹一只看上去最多也就6兩多,三只的話湊合兩斤重,怎麽可能是三斤三兩?
不是稱有問題,就是師傅的眼神有問題。
“對啊,要不自己看”師傅把秤杆推到聶嘉遠跟前。
他一眼就識出了把戲,這稱跟普通的稱不一樣,早前在一個小城買雜貨時就遇到過類似情況,店主人備着兩杆不一樣的稱,普通的稱用來給當地的熟客稱東西;而那把動了手腳的稱專門用來坑外地人和不懂事的年輕人或是小孩子。
“那實在對不住了,我們還是上別家再看看,您這螃蟹太貴了我們吃不起”聶嘉遠拉起夏安往別的攤鋪上走。
這位師傅眼看着他們要走可不能讓到手的生意活活跑掉了,忙扯着嗓子“哎,帥哥,我再給你便宜點呗,也算是有緣人就虧血本在再給你們優惠優惠就當是交朋友了”
聶嘉遠回頭“便宜的話是多少錢?”
“170”
“算了”他掉頭又走。
“哎,別走,140 怎麽樣,再不能低了,一點毛利都不賺呀”老板哭窮着。
“120,行不行,可以我就拿了,不可以那就算了”聶嘉遠頗為老練地說。
夏安扯着他的袖子小聲嘀咕“算了,走吧,他肯定不會賣給我們了”。
沒想到師傅卻大手一揮,把那三只螃蟹五花大綁起來:‘’給,120 ,可不能再少了,你們這小毛頭真是越來越會講價了……
夏安拎着螃蟹對聶嘉遠豎起來一個大拇指。
看來這二十年也不是白活的,要放在從前能讓聶大公子去跟海鮮販子在菜市場讨價還價可比登天還難。
拎着滿滿兩大袋子收獲回到家,當天中午兩個人一人一個大螃蟹坐在桌邊津津有味地吃着,黑豹很幸運地也得到一只小螃蟹,躺在桌子腿邊看怪物一般盯着長相兇狠的螃蟹不知如何下口。
晚上,他們照常去上課。
聶嘉遠最近的課程都是理論課,老教授給他們布置了一篇8000+的論文,要求月底的時候交初稿,可他到現在還連開題報告都沒有思路,只好上完課之後繼續去大學圖書館裏查資料。
夏安氣喘籲籲地爬到半山腰上的世宗學堂,包裏的石頭實在是夠沉的,她的上衣都要被汗水打濕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哎,小學妹,你來了,怎麽出這麽多汗?”坐在夏安旁邊的一位‘老學長’韓笑天關切地問,并貼心地遞過來一包濕巾。
“謝謝,那條路太長了,走過來好累”夏安接過來那包濕巾抽出一張擦拭着額頭和脖子上的汗。
韓笑天是A大在讀研究生,今年24歲,按理來說是夏安的‘老學長’,只不過在夏安眼裏他也就是一個男孩罷了。
才24歲,總是把“老”字挂在嘴邊,東一個老學長,西一個老學長,讓她這個四十歲的老阿姨情何以堪。
樸善英老師今天給大家帶來了韓國特色小吃辣炒年糕,每個人都有一份。韓笑天才吃了幾口就辣得四處找水喝,夏安把自己帶來的那瓶檸檬水也貢獻給他了。
“你這麽不能吃辣?”課後她随口問他。
“嗯,我們全家都不能吃辣”韓笑天尴尬地笑着,桌子上那份辣炒年糕還剩下滿滿一盒。
“真是可惜了,那這份年糕怎麽辦?”夏安有些惋惜,她見不得浪費糧食。
“不知道”
“幹脆我替你吃了得了,反正你都幾乎沒動,省得浪費”
“啊,那太好了,謝謝你啊小學妹,真是個乖孩子”韓笑天嘻嘻笑着把年糕送到夏安手裏。
她也不覺得有什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終于趕在上課前把那一份年糕都吃幹淨了。
下課後她背着書包去圖書館找聶嘉遠,想起來他可能會肚子餓就繞道去學校裏的面包店給他買點甜品墊墊肚子。
湊巧,紅豆面包五分鐘後出爐。
夏安幹脆在店裏等着,雖然剛吃下兩盒炒年糕可一聞見烤箱裏冒出來的面包味就忍不住又要流口水了。
“哎,小學妹!你怎麽在這裏?”夏安循着聲音望過去,是韓笑天。
“我,我在這裏買面包啊,不然還能幹嘛”
“這麽巧,我也是,等着他們家的紅豆面包,可好吃了”韓笑天跑到夏安跟前,手裏還拿着一本外版書。
夏安出于職業習慣朝那書封望了一眼,居然是她翻譯的一本書。
“你喜歡看這本書嗎?”她指了指他手裏的書。
“喜歡啊,好不容易才買到的”
“哦”
“話說,你也知道這本書?”韓笑天驚訝。
“嗯,我看過幾遍”夏安輕描淡寫地說。
“哇,真是看不出來,小學妹的品味很不錯嘛,這本書一般人都看不懂的,但只要你看懂之後便愛不釋手了”
“哲學性比較強,所以相對難懂一些,你可以參照着這位作者的另一本書《***》一起看”
“真的?那我要好好記下來”韓笑天的眼裏露出欽佩之情。
他想不到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學妹竟然懂得這麽多,他更想不到的是書上署名的譯者夏萊瑞就是眼前的夏安。
紅豆面包終于出鍋了,夏安買了兩個拎着去了圖書館。
韓笑天找了一個借口跟着她一起走了一段路。
“學妹,你有看過卡夫卡的《城堡》嗎?”
“看過,卡夫卡的小說我都看過了”
“哇,那你最喜歡他的哪本書?”
“說實話嗎?其實我相比較卡夫卡更喜歡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
“《百年孤獨》?我大一的時候看過一次,可是那裏面的人物關系實在是錯綜複雜理不清,看到最後都分不清誰是誰了……”韓笑天笑着說。
“我那會兒看的時候也是反複讀了好幾遍才理清楚,當時還專門做了一個人物關系圖,等我哪天找出來發給你看看,很久很久之前弄的,我都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夏安說,
“真的嗎?那太好了!不過你說很久之前,難道是上初中就看了《百年孤獨》?”
“沒有,我是工作以後才讀的”
“工作以後?你是不是說錯了?你現在不是才大二嗎?怎麽什麽時候又去工作了?”韓笑天被她的話弄的一頭霧水。
夏安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巴,連忙改嘴“對對,是我記錯了,初中的時候看的……”
聶嘉遠已經從圖書館裏面出來了,他運氣好碰上了同班同學很順利查到了資料借到了書,早早地站出來等着夏安。
卻看到她跟一個高個子男生有說有笑地朝他走來。
心裏不由得升起一團火。
“咦?你今天出來這麽早,餓不餓,我給你買了新鮮出爐的紅豆面包,還熱着呢”夏安笑嘻嘻地舉起手裏的面包袋子。
他沉默着不說話。
“你咋了,幹嘛都不說話”夏安納悶,還以為他是發燒了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
卻被他躲開了。
“那個?老學長,我就不進去了”夏安有些尴尬地跟站在一旁的韓笑天說。
“哦,你确定?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了”
他走開幾米之後還不住地回過頭看着夏安和站在臺階上一言不發的冷酷男孩。
善解人意的夏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笑着湊到他身邊輕輕吻了他。
哄孩子一樣“你吃醋了?那男生只是我們韓語班一個同學罷了”
“我沒有”他倔強地說。
“是嗎?那我怎麽聞到這麽重的酸味兒”夏安說着去撓他的咯吱窩和小肚子。
聶嘉遠忍俊不禁“夏安同學,等會兒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