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來拜見蕭錦繡的時候,手捧着一本宮事記錄。
“太後娘娘病體違和之前已經下了鳳令,除了德妃娘娘的鹹福宮和相昭媛的鐘粹宮的份例一應加倍,其他各宮的份例無特殊情況是不變的。清明節的祭祀,自有內務府的按照規矩來,四月事忙,三皇子的抓周宴就讓貴妃娘娘在儲秀宮簡單辦了吧,大皇子的生日,三周歲不整不吉的,讓禦膳房在儲秀宮擺上一桌子就行了。端午節宴請,皇上是要宴請群臣的,讓乾清宮的大總管幫村着就行了,貴妃娘娘初次管事,這些大事自有定例,娘娘不必過分操心。”
隔着屏風,蕭錦繡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摩挲着,這太後想的還真周到呢,明顯是病着還想着把着權,這劉海說話是不卑不亢的,話裏話外都是太後說的,太後的意思,真以為有太後有靠山,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蕭錦繡看着手背上的紋理,女子跟男子的手有着本質的區別,摸上手背上多出來的那一層肉,蕭錦繡還是喜歡能看得到青筋,摸得到骨架的手。女子的指節修長柔軟,沒有男子的指節看上去那麽有力。
手指看夠了,蕭錦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琅嬛,這茶冷了。”
“奴婢這就去換了。”
“對了,給劉總管也上一杯熱茶吧,劉總管第一次來本宮這儲秀宮,哪兒能一杯茶也不喝就走了呢。”蕭錦繡看着下首彎着腰,低着頭看不見表情的劉海,心裏冷哼了一聲。
“奴才謝娘娘,奴才所做的都是分內的事情。”
蕭錦繡沒有接劉海的話,她就是要存心晾着他。蕭錦繡也是在世家當中長大的,主子和奴仆的區別,在蕭錦繡的态度上可是根深蒂固的,哪怕這個奴才再得勢,但是奴才就是奴才,哪兒能走到主子的頭上。
蕭錦繡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對着劉海這個奴才示弱,至于這奴才身後的太後,她要是怕太後的話,那麽當初就不會跟劉芸對着幹了。
就像蕭家不會因為她和相家起沖突一樣,劉家要是因為她跟蕭家起矛盾,也要好好想想後果的,畢竟劉家也沒軍權,蕭家雖然卸了軍權,但是軍中的威望可是當朝無二的。
琅嬛端着茶盞上來,放在了蕭錦繡旁邊,一個小宮女端着托盤走到劉海的面前,“劉總管請喝茶。”
“謝貴妃娘娘賜茶。”劉海跪首謝恩,然後端起茶盞虛喝了一口。
蕭錦繡繼續緩緩的喝着茶水,也不說話。
“奴才不打擾娘娘處理宮務了,奴才先行告退。”躬身站了小半個時辰,劉海好久沒受過這個罪了,腰部感覺有些酸累,便斟酌了一番說了句話。想着蕭貴妃總不至于直接落他的臉面才是,那可就是不給太後娘娘臉面。
“劉總管剛才不是把所有宮務給安排好了嗎,哪兒還有本宮什麽事兒,本宮現在閑的很,本宮對于內務府裏的事物有些不解,留着劉總管給我說道說道吧。”
“……娘娘想了解什麽,奴才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劉海還真沒想到這蕭貴妃居然真敢落他臉面,面上不顯,心裏有團火氣,想着看以後怎麽暗裏整治這儲秀宮。
“就說說這年節的事情吧,這每件事有多少個步驟,每個步驟有多少人,每個人管着什麽位置,每個位置又有什麽特別的,事無巨細都給本宮說說。”蕭錦繡将手上拿十頁紙遞給琅嬛,讓琅嬛傳給劉海。
“娘娘,這年節已過,事情也繁瑣的很,娘娘不必操心此事。”
“皇上給你的命令應該是幫本宮了解宮廷事務,這年節應該也是宮廷事務之一吧。本宮想知道,難道本宮錯了嗎?”
“……娘娘自然不會錯。”
“那劉總管就把這上面的事情,一一跟本宮說上一遍吧,本宮閑的很,說上個兩三天,也是有空的。”
劉海只得拿着年節的單子,一一細說起來,說了大半個時辰,第一件事皇上臘八賜粥還沒有說完,蕭錦繡從臘八粥的熬制,牽扯到了禦膳房的運作,從禦膳房扯到了各宮的小廚房的份例,劉海說了這些事不用貴妃娘娘操心,自有下面人管着,蕭錦繡就拿着皇上的旨意出來壓着劉海,讓劉海不得不繼續說,皇上都給哪些臣子賜了粥,又各有什麽不同。五六十位大臣說了下來。劉海已經口幹舌燥了。站着的腿腳也有些哆嗦,腰背也有着晃蕩。
蕭錦繡一看劉海那有些發福的身材就知道劉海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現在看來,的确如此,站了半個多時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娘娘,外面武備院的小太監求見。說是有急事找劉總管拿個主意。”一個小宮女進來說道。
劉海聽到這話,心下一喜,表情一松。
蕭錦繡前面的屏風繡法比較特別,從外面看不清內裏,從裏面卻是可以隐約看的出外面的人的表情。
看到劉海的表情,蕭錦繡勾起一抹冷笑,以為她會那麽容易放人嗎?
“娘娘,內務府有急事,奴才該去處理才是,如果耽誤了主子們的事情,那就是奴才的罪過了。”
“讓那小太監進來吧,皇上讓本宮了解內務府的事物,正好也讓本宮了解了解。”
“娘娘,這武備院掌管着制造刀槍弓失等器械,屬于朝政事宜,娘娘……”
這是拿後宮不得幹政的話來說了,蕭錦繡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
今天讓劉海離開了儲秀宮,那麽她就正式跟劉海對立了,現在占不了上風,那麽以後都很難占到上風了。蕭錦繡不想這麽放過輕易這個機會。但是這個時候又不得不退上一步。
“既然如此……。”蕭錦繡打算退步了。
“皇上駕到。”
蕭錦繡眼睛一亮,她第一次覺得這個軒轅靖來的是時候。
蕭錦繡起身去迎接,劉海也跟在後面,剛出了門,就聽到一陣求饒和打板子的聲音,兩人具是一愣,看到軒轅靖又趕忙行禮。
“行了,起來了。”軒轅靖的口氣并不是太好。
“皇上,這外面……”蕭錦繡自從跟軒轅靖達成了同盟,在确定了效忠的前提下,态度上便有些放肆,這話問的也很随意。
“貴妃,朕讓你管着宮務你就是這麽管的,你自己宮門口都有小太監張頭張腦的四處窺探,那別的宮裏會成什麽樣子。”軒轅靖怒極甩袖,走上了上位。
蕭錦繡愣了一下,朝門口望了一眼,旁邊的琅嬛輕輕踢了下她的小腿,蕭錦繡立馬會意,跪下請罪。
“是臣妾管理宮務不慎,讓這些奴才沒了規矩。”
“劉海怎麽在這兒啊?”
“回皇上的話,皇上讓劉總管幫助臣妾了解宮務的,臣妾剛才在向劉總管請教一些宮務的問題。不過剛才有人說武備院那邊有急事要請劉總管決定,剛才的那個小太監,就是武備院來的,可能真的是急事,所以才會……”
“皇上,那小太監沒氣了。”一個侍衛進來,跪地禀報。
“扔出宮去,讓所有奴才都看着窺伺宮廷的下場。”
“是。”
一條人命就這麽沒了,蕭錦繡心下嘆息了一聲,這就是宮廷,行錯一步,就萬劫不複。
“劉平你去武備院,把武備院的總辦郎中給朕撤了,由下面的左郎中頂上。順便看看有什麽急事,居然叫人在朕的後宮随意窺探。”
窺伺宮廷,這是犯了帝王的大忌的,無論那個小太監有沒有在儲秀宮宮門前窺探什麽,都已經被軒轅靖定了罪了,而且是死無對證的那種。
“貴妃,這宮務你得快點上手,朕可不想下次入了後宮還要處理這種事情。這次看在你首次處理宮務的份上,先扣上三個月的份例。”
“是,臣妾知道了。”
“有什麽不知道的就問劉海,他是內務府的老人了,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什麽錯。對了,朕就是來說一聲,後宮清明祭祀都放在坤寧宮,把德惠淑妃的牌位也移進去。就這樣了,朕先走了。”
蕭錦繡恭送了軒轅靖,笑了笑,“劉總管,看樣子今兒還真得留你吃頓晚飯,希望總管能讓本宮早日熟悉這宮裏的事物,至于武備院的事兒,劉公公去辦了,劉總管就不用擔心了。臘八的皇上會賜粥,好像宮外也有獻粥的,都有什麽講究,劉總管繼續說吧,本宮聽着呢。”
劉海只得站直了腰板回答着蕭錦繡的問題。
軒轅靖今兒這一趟儲秀宮之行,讓賢妃看到了一絲曙光,貴妃第一天管事就被皇上罰了,之後不一定還會再罰,然後罷免了職務,德妃現在在養胎呢,按分位可就輪到她了,賢妃絞着手裏的帕子,心裏思索着,怎麽讓蕭錦繡再犯個大錯。
另一邊相昭媛心裏可不好受了,劉靜的牌位居然進了坤寧宮,那可是皇後的待遇啊。而劉芸的心思也有些莫測,論理她該高興的,自己的姐姐跟先皇後有了一教高下的趨勢,但是她姐姐畢竟不是她自己啊,劉芸暗自矛盾着。
至于其他人皇後之位與她們相距太遠,也就沒了什麽想頭,看着那些人鬥吧,也許之後能有點漁翁之利,文昭儀的這種想法尤其強烈,誰讓她沒個好的家族呢,靠的只能是兒子,讓那些女人都被厭棄了,兒子自然也就無用了,那麽她的兒子就可以上位了,這樣想着,文昭儀就越發的低調起來。
而劉海在宮門關閉之前,被人半扶半擡着出宮的事情,也讓人說道了一下,倒是沒說蕭錦繡什麽事,都猜測跟那窺伺宮廷的小太監有關系,連武備院的總辦郎中都給撤了,不知道這裏面是不是真有什麽貓膩。
劉海心裏從怒極到想報複,等出了儲秀宮的宮門的時候是真的苦了,這個時辰天都黑了,慈寧宮那邊早歇下了,而儲秀宮這邊蕭貴妃借着皇上的口谕,讓他明兒寅時宮門一開就進宮,讓他根本就沒機會去面見太後,說一下蕭貴妃的惡行。想着讓人傳話吧,慈寧宮都被皇上下了封口令了,一切雜務瑣事不得驚擾太後娘娘。再加上劉海的作為軒轅靖盯着呢,怎麽可能讓劉海跟太後搭上線。
劉海也想過用內務府事忙的理由,讓蕭錦繡放人,但是蕭錦繡管着宮務呢,內務府大部分的事情蕭錦繡都有權知道的,至于蕭錦繡不能碰的武備院,上次被劉平知道了庫部虧空,現在可是由戶部尚書在監管着呢。根本沒他插手的餘地。
可是劉海在內務府呆了十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燈,微微動點腦子,就有了一些想頭讓蕭錦繡吃虧了。
雖然沒了太後這個靠山,可是後宮還有劉芸和其他女人呢。沒有那能力替劉海出頭,但是搗點亂總是可以的,更何況弄倒了蕭貴妃,這件事對後宮的其他女人來說可是百利而無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