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生病
溫禾看他濕透的褲腳,阻止他要解安全帶下車。這裏離酒店只有幾步路,沒必要再送她一段路。
她拿了後座的傘,走到酒店大門處回頭。落下的雨被車燈照出形狀,陸闵還維持着注視着她的樣子。心意不像作假,可怎麽看都不真實。
他突然敲了敲車前的玻璃,拿起手機示意溫禾。新消息随後而至,對面的人在征求她的同意。
LM:明天還可以見面嗎,作為朋友。
空氣的潮濕好像在擴散,順着人粘附到裸露的皮膚和眼睛,不然她怎麽會看出陸闵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神。
溫禾低頭回複他:可以,如果明天不下雨的話。
可惜第二天轉多雲,陸闵卻說有事來不了。
溫禾在酒店裏躺着聊天,和許願商量周末去哪裏玩。周五結束交流後她要把行李收拾好換個靠近景區和地鐵站的酒店。
“你在帝都這麽多天陸導都不帶你出去玩嗎?”
“哪有時間,他忙我也忙。”交流可比她上課要累,既聽又說還要整個白天。“而且人家沒有義務要帶我出去。”
許願聽她語氣不太對,“和陸導吵架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許願開了玩笑,溫禾聽着哪哪都暧昧。她起來去收曬幹的衣服,蹲在行李箱邊上哭笑不得,“沒有吵架,陸闵看着就不像會生氣的人。”
他這個人性子冷,情緒倒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溫禾想起來還沒回複陸闵的道歉,放下疊到一半的衣服把床上的手機先撈過來。
LM:小溫老師我今天有事來不了,換成明天還作數嗎?
LM:如果不方便就下次。
LM:對不起。
LM:要回景城的話給我打電話,我送你。
溫禾:沒事的,下次吧。我明天還不回去。
許願把備選的地方說完,在屏幕上看到溫禾低頭不語。以為她是這幾天連着聽課累到了,“要不你先休息,等我周五晚上過來再說。”
溫禾确認自己每句話都沒有遺漏地回複完,“我不累啊,剛才在回陸闵消息。你剛才說的第一個安排不錯,我們不是特種兵。”
說到回消息許願才想起來自己忘記的事情,“宋鶴時最近都沒找你?”
“沒有,”溫禾奇怪,她和宋鶴時都離婚了,怎麽還會有糾纏不清。“年前見過一次,我說了重話,他應該能想清楚。”
許願覺得宋鶴時應該是想不清楚,她猶豫開口:“就昨晚,我在校門口遇見他了。”當時她感到意外,不确定這人的意圖。
宋鶴時有些着急,問她最近為什麽都沒在學校看見溫禾。
“我記得她周一周三都有坐班的,可這幾天我都沒見過她。”宋鶴時怕溫禾辭職離開,這樣他能來看的機會都沒有。
溫禾在景城的朋友不多,宋鶴時熟悉一點的只有許願。他想知道溫禾的去向,又怕知道去向。身邊的朋友說讓他先留出一點時間給溫禾,等冷靜之後再重新追求。
猜到溫禾應該是把聯系方式都拉黑了,許願無奈,“宋總,婚都離了沒必要糾纏啊。”真看不懂他這個樣子裝給誰看。
沒人會想在工作地點門口吵架,許願不想下了晚自修還要費口舌。“祝宋總早日找到真愛吧,不然我們溫都要有新生活了,您還在原地呢。”
呆楞、不可置信和慌張在同一張臉上出現,酸澀好像堵住他的聲帶。“溫禾,要有新生活了?”
“不然呢,繼續等着你的冷暴力嗎?”這一刻,許願作為朋友是解氣的,她甚至想把失态的表情發給溫禾看看。
怎麽在一段感情裏總是有人難過,從前是溫禾,現在輪到宋鶴時?能避免的錯誤一定要等發生了才後悔,她只能說兩個人确實有緣無份。
“怎麽又出神,別告訴我你在心疼前夫?”許願看她對此一無所知,多問一句:“你都不知道他在學校門口等嗎?”
省高走讀的學生很多,她有時候坐班結束跟着大家出來,熙熙攘攘的人裏怎麽可能注意到一個宋鶴時。
她對這個人不再抱有期待,也就逐漸要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随他吧。”許願今晚說的話不算假話,她确實已經在步入新的生活,并且裏面沒有宋鶴時。
最後一天的安排輕松,溫禾聽完總結在文化館門口和各位老師再見。她還要在帝都玩兩天,所以沒跟着學校安排的大巴去機場。
第一天創建的聊天群消息不斷,負責的老師把這幾天的文件往上面傳。
陸闵10分鐘前發的消息被壓到下面。
LM:我在校門口
陸闵之前要過她的時間表,知道今天會提前結束。只是兩個人沒有約好,溫禾不知道他來做什麽。
陸闵是想來給溫禾搬行李換酒店。
剛睡醒的人還不是很精神,他站在車外企圖靠一點春寒保持清醒。口罩擋住的呼吸悶熱,全都灼在臉頰上。
陸闵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燒。
見慣筆挺站着的人,溫禾頭一次看到略帶頹喪的陸闵。帽檐和口罩遮住整張臉,碎發漏出随着腦袋一下一下擺動。
昏昏欲睡,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
所以溫禾沒多想,過去扶住他的半邊手臂。“你不舒服?”她看到手背的針眼,在冷白的皮膚上異常明顯。
“沒事,昨天上午有點發燒。”陸闵感覺到來人,強撐起身體打開車門。
上午打了點滴,來時吃過退燒藥。他想應該沒什麽問題,只是想離溫禾遠一點。
“我帶了口罩,小溫老師別被我傳染就行。”
溫禾用手背試過溫度,沒讓他開車,只讓他在後座的位置上坐一會。
酒店的行李已經整理好,退房也很快。來回十分鐘的路程,等溫禾回來時人已經靠着後座閉眼睡着了。
溫禾挑高一點帽子,清楚看到陸闵眼角不正常的潮紅。緊蹙眉頭胸膛起伏,呼吸好似都不順暢。她順帶揭下了束縛的口罩,內裏濕了一片。
“醒醒陸闵,我們先去附近的醫院。”溫禾給他系安全帶。
“不去醫院。”
陸闵說話沒什麽力氣,感覺到她的靠近擡起眼皮。視線很難聚集,被燒紅的眼睛只能看到輪廓。可能是生病帶來的脆弱感,陸闵總是想向眼前的人渴求一個懷抱。
然而他剛撐起雙臂,溫禾就系好安全帶退開。
他的狀态不是很理想,溫禾擔憂地問:“那該怎麽辦呢,你很難受。”
“去我家可以嗎?”
溫禾坐上的陸闵的駕駛位,頭一回清楚感受到他們的身高差。她調着距離不放心地往後面看。陸闵緩慢眨動眼睛,病恹恹地像是游離在世界之外。
導航上有之前的行駛記錄,除開帝都不甚順暢的交通,溫禾也能安全開到目的地。降下後座的車窗給保安看臉,她找不到車位在地下車庫又繞了兩圈。
陸闵能使上的力氣不多,被溫禾攙扶着上樓。他能感受到身邊的人體溫,那點相觸的實感将皮膚貼地更熱。好似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但唯獨那塊的神經反應在大腦裏異常鮮明。
指望不上他能說清密碼,溫禾徑直拿他的手去試指紋。“是哪個手指?”陸闵的手比她大比她長,掌心因為發燒的緣故又濕又黏。
“這個。”他将無名指搭上溫禾的指尖,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真的很瘦,可以被平時有精力的自己一把抱住。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觸碰脖頸,他翕動鼻尖。嗅了嗅溫禾盤起來的頭發。
溫禾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只是覺得把人帶進屋子裏後身上的重量莫名增加。之前還有點意識的人全然昏迷,留着她在不熟悉的房間裏不知所措。
到底是長久居住的家,這裏比景城的裝修好太多,雖然依舊是冷色調。位置也大不少,她從門口玄關一眼能看到好幾個房間。
走廊盡頭是老式的挂鐘,客廳的玻璃桌上還留着出門前吃完的藥盒,幾張白紙落在灰色的沙發上,連同他經常穿的那件長大衣。
架着人不太方便脫鞋,溫禾先把他放到沙發上。紙上構思的是場景分鏡頭,溫禾把散落的幾張撿起來放好。
好在藥箱的位置顯眼,溫禾只能先給他貼了一個退熱貼,拿電子溫度計給他量體溫。
陸闵這裏一時半會走不開,溫禾坐在沙發邊的地板上給許願發消息,讓她到了先去入住的酒店。
陸闵的手機在響,備注的葉程林好像是那天來接機的朋友。溫禾在等電話自動挂斷,奈何對面的人不死心要打通。一遍一遍的鈴聲催促急事,她最後還是接通。
“老陸,你送完小溫老師沒有,這邊都等着你呢。”
說好周末一起去度假山莊,老陸偏偏要先去送人。等等也沒事,只是這麽久都沒回複消息,魏文赫那邊也問地緊。
“你好,”溫禾一出聲就讓那邊的噪雜停止,安靜地讓她以為通話結束。“陸闵他發高燒在家,你能聯系一下他家裏人嗎?”
葉程林一時沒反應過來,本想說可以打給陸遙,被身後的好兄弟們一擠兌才拖長音啊了一聲。“老陸他家裏人近期好像都不在帝都,這事有點麻煩。”
溫禾聽到那邊嘆氣,緊接着葉程林用惋惜的語氣和他身邊的人解釋:“老魏啊,導好像身體不舒服,要不讓我下山去照顧吧,小溫老師聽着有事,你這我可以下次再來。”
是溫禾沒見過的老魏的聲音回答:“難辦,現在找車下去也要四個小時。”
“沒事,為了老陸這點……”
“還是我留着吧。”溫禾打斷對面,突然有燥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陸闵顫着睫毛睡地不安穩,無意識抓住她的手指尋求安全感。
滴答行走的擺鐘預示窗外天光的逝去,昏暗裏難受的人脆弱難眠。溫禾心軟:“我等他醒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