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行（三）
天上一天, 地下一年，在凡界之人杜撰的神話故事裏，形容仙界與人界的差距時總有這樣一句話。
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準确來說, 不單是仙界與凡界, 包括魔界在內，這三界的時間流速都是一樣的。
但略有不同的是, 魔界常年漆黑一片, 不見植被, 不見藍天。
而最初的仙界則是不分四季的。
那時的仙界，樹木常年青綠, 就連花卉都常年盛開, 雖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但未免顯得平淡了些。
是以那第一批下凡歷練的仙界大能們，重回仙界後也便仿照凡界的四季，重新裝點了仙界。
也正因此, 如今仙界四季的步調幾乎與凡界是一樣的。
堕月秘境結束後, 又因着鳳凰一族的凰臨逝世, 仙界各族難得的安靜了一整個月。
待得祈願找準機會，想拽着祈焰跑出無妄山玩的時候，她曾經心心念念的元宵節早就過了好幾個月了。
但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圍在司命殿外打探了好幾天，總算是從新歷練回來的小神口中打探到——這幾日, 正巧是凡界的端午節。
祈願激動了一夜也沒能睡着。
這不, 天才剛蒙蒙亮的時候, 她就一個轱辘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
在衣櫃中翻箱倒櫃了好一陣兒，祈願才從衣櫃的最最裏面, 翻出了一件深色的男裝。
那件男裝原是她從前偷溜出無妄山去玩的時候置辦的，因着怕被青梧發現，她藏的時候可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
方才又沒能第一時間找着，祈願還以為是青梧發現了又給沒收了呢！
祈願一陣後怕，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嘴裏喃喃道：“還好還好，幸虧沒被發現。”
早早起來看顧花花草草的祈焰顯然是被祈願那翻箱倒櫃的巨大聲響吓了一跳。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甫一推開祈願的房門，迎面朝他倒來的，竟會是一大堆的衣服！
若非透過那衣服與衣服的縫隙間瞧見了祈願深埋在衣櫃裏的纖細身影，祈焰都要以為這鳳桐林是不是遭賊了呢！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祈焰只得蹲下了身，撿起了那些被祈願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一件一件地仔細疊成了小方塊狀。
“你這一大清早的，又是在整什麽幺蛾子啊？”
還尚沉溺在男裝沒被沒收的喜悅之中，乍一聽祈焰的問話，祈願吓了一跳。
她剛想起身，雙腿卻因蹲久了而一陣酸麻，一個不注意，她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所幸，她的身後是一堆被她丢出來的衣服，軟乎乎的，倒也不疼。
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祈願看着眼前正疊着衣服的祈焰，頗為恨鐵不成鋼，“你怎麽走路沒聲呢？吓死我了。”
沒有回答祈願的話，祈焰只是手中疊衣服的動作頓了一頓。
看着腳下滿地的衣服，祈焰眨了眨眼，再次望向祈願道：“我倒是想走路有聲呢！可你這屋裏也得有下腳的地方啊！”
被祈焰這麽一提醒，祈願這才注意到，現下她的屋子內，滿地的衣物鞋襪。
祈焰走在上頭，說是走，其實不如說是飄。
看着眼前雜亂的一切，祈願自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得撓了撓頭，悻悻地朝着祈焰一笑。
“見怪，見怪。”
拍了怕屁股忙站起了身，祈願一手抱着她的男裝，一手随意抓起一把地上的衣服就是要往衣櫃裏塞。
“诶！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能不能講究點！”
一把拽住了祈願想将衣服随意塞入衣櫃的手，祈焰無奈地嘆了口氣。
将祈願手中的衣服拿了過來，祈焰一件一件的，疊得像模像樣。
很快，祈願那幾乎堆滿了一個屋子的衣服，經過祈焰的手，就變成了一個個薄薄的小方塊，被整整齊齊地放進了櫃子中。
瞧着眼前這個巨大的，直接占了祈願屋內三面牆的衣櫃，祈焰不禁生了幾分疑惑。
看着裏面許多從來沒見祈願穿過的衣裳，祈焰脫口而出地問道：“你的衣櫃裏有這麽多花花綠綠的衣裳，你為什麽只穿紅色的啊？”
中途偷跑出去換好的男裝，此時正拿着一塊桂花糕吃得歡的祈願，乍一聽祈焰的問題，連忙擺了擺手。
“這才不是我要買的呢！”
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祈願撇了撇嘴道：“從我小的時候我姑姑就可喜歡給我買東西了，我要是不攔着，她能買更多！”
擡手指了指近乎四分之三的櫃子，祈願道：“喏，那些衣服啦，首飾啦，都是我姑姑買的。”
“你看，那個櫃子裏的第三層有一個木匣子，裏面有一個玩意兒，我姑姑說是她上次去凡界特意給我買的，叫步搖。”
起身從那木匣子中拿出了那個步搖給祈焰瞧，祈願頗為無語地道：“你說，這凡人也真是奇怪哈！”
“整個挽頭發的搞個這麽老長的流蘇，練劍的時候打得我臉老疼，光剩顏值了，一點用也沒有。”
瞧着祈願這眉飛色舞，難掩嫌棄的模樣，祈焰無奈地笑了。
從祈願手中拿過步搖妥帖地放在了木匣子中，祈焰不禁揶揄她道：“人家凡界的姑娘，要求的是行走時裙擺不亂，環釵無聲，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呢？”
一腳踢在了祈焰的膝蓋窩上，祈願雖沒使多大的力道，但也讓祈焰知道了她的不滿。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将木匣子妥帖地放入了櫃子中，祈焰又将櫃門關好了，這才轉身看向祈願。
輕笑着從懷中取出了繡帕将祈願唇角處的桂花糕殘渣擦去，祈焰無奈地道：“小饞貓，連嘴都不記得擦。”
祈焰的錦帕上大多時候都是雪松的味道，偶有幾次會帶着紅梅的清香，總而言之，都是像極了他清清冷冷的模樣的味道。
眼前人微涼的指腹隔着薄薄的錦帕，輕輕擦過祈願溫熱的臉頰，竟是無端端地讓祈願心中升起了一股貪戀之感。
祈願不由得擡眸看向了眼前人，卻見他的全副心思明顯都在她唇角的那處殘渣上。
一把扯過了祈焰手中的錦帕，祈願胡亂地擦了擦唇畔，沒來由地生了一股氣惱。
明明以前，都是她主動靠近挑得祈焰臉紅的，怎麽現在好像調了個啊！
祈願心中很是不服。
可最令得祈願最生氣的，還要屬她那不争氣地漸漸泛起了一抹粉紅的臉頰了。
見眼前人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樣，祈願不由得輕哼了一聲，拎起角落的歲刑，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快走快走，再不走等我師尊回來了，咱們就過不上端午節了！”
看着祈願逃也似的背影，祈焰唇角的弧度不禁咧得大了些。
往日裏祈願挑逗他的那一幕幕猶在眼前，祈焰想，果然玄慈這家夥還是有些靠譜的，收羅話本子的時候，很好用！
明顯不知祈焰心中的想法，此時的玄慈還正倒在三重天的藏書閣內睡大覺呢！
為了給祈焰找各種話本子，他可是三天三夜都沒合眼了！
·
祈願那頭，是興沖沖地去凡界玩，而商瞿與司淵這頭，卻連走路都是顯得小心翼翼。
世人皆知，仙界與魔界交界處的焚天界外，因着凰羽死前設下的結界，如今的兩界間，仙魔早已不能如萬年前一般自由來去。
哪怕是商瞿和司淵，要想到達魔界，也只能走歸墟這一條路。
在仙界之人的口口相傳中，歸墟原是億萬年前神魔大戰之地，位于三界領域的中央。
就像是一塊深嵌在三界大地上的黑色寶石。
商瞿與司淵趕到歸墟邊的時候，二人皆是易容成了另一副樣貌，就連他們周身原先萦繞的仙氣也是被他們盡數斂起。
此時的他們，青面獠牙，往日還算英俊的面容已然不見，而環繞在他們周遭的也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魔氣。
将一塊魔石塞到了商瞿懷中，司淵眉心微蹙，聲音沉沉地道：“這魔石只能讓咱們維持三日的魔氣，三日後，咱們必須回來，不然只怕有暴露的危險！”
瞥了一眼掌心中的魔石，商瞿謹慎地将它收入了懷中。
對于司淵的話，商瞿也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如今焚天界外局勢不明，仙魔大戰堪稱一觸即發，只是礙于凰羽的結界，彼此都按兵不動而已！
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傳出仙界大能帶頭破壞規矩，闖入魔界中的消息，于仙界而言，那是大大的不利！
神色凝重地瞧了一眼身前根本看不清前路的歸墟地界，商瞿眉心蹙了一蹙。
因着商雀的死，商瞿心中有愧，若非當時的他一心想掙得資源，他的妹妹也不會還未開啓人生路就消散在了這歸墟之中。
故而商瞿曾經立下過誓言，無論歸墟內有再好的資源，他都絕不會再踏入此地一步。
可如今……他明顯是要失言了。
看出了商瞿的心事，司淵輕拍了拍他的肩道：“當初若非凰羽，商雀的屍身只怕也難以入土為安，如今咱們走這一趟也算報恩！”
朝着司淵輕點了點頭，商瞿的眼瞳不禁向下垂了垂。
看着腳下的皚皚黃土，恍惚間，他仿佛瞧見了昔年那滿地的枯黃落葉，想起了曾經那個朝他笑得明媚的小女孩。
心中思緒萬千，但商瞿也沒有時間再猶豫了，他只得将滿腹心緒壓下，故作鎮定地邁步朝那歸墟之中走去。
看着商瞿的背影，司淵亦是緩步跟了上去。
此時，在他們身前的，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在他們身後的，是呼嘯而來的狂風。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像他們預警着前路的艱辛，但卻不知，此時的他們，早已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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