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
桌上的手機不斷地有消息和電話進來振動個不停,在安靜的房子裏格外的響亮。吳于從外面沖進來看着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的尤曲,額間的汗順着眉弓滑下來彙集在下巴處滴進胸前的襯衣裏。這種感覺很奇怪,大腦裏沒有具體的情緒,身體也只是出于本能,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要過來。但此刻站在這裏他不知道自己該說着什麽或者做點什麽,漸漸地一陣陣的疼痛開始爬上心髒的位置,讓他有些站不穩,視線也開始逐漸模糊,看不清坐在不遠處的人。他不是此時看不清,他應該從來就沒有看清過那個人。
吳于踉跄着往前幾步,卻似腳踏千斤,每一腳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咽喉處,眼淚吧嗒的掉落。為什麽哭呢,他也不清楚。沉重的腳步終于踏到了目的地,他噗通一聲跪在尤曲跟前,雙手顫抖的握住她的肩膀,分不清汗水還是淚水的臉上有些痛苦的皺起眉來:“為什麽不告訴我。”他聲音顫抖,收緊的五指下意識地又松開。
尤曲看着他沒有說話,她能說什麽呢,這些都是她自己選的,眼前這個面色痛苦又隐忍克制的男人是她生活唯一的稻草,可是她又親手再一次将他推開,她還能有什麽可對他說的。她只希望他對自己的恨和讨厭別維持得太久,那些情緒不該屬于他,他應該如她第一次見到的微信頭像一般,踏着海浪迎着陽光,清爽幹淨。
“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對不對!我自顧自的那些相信彼此、坦誠相待都是我一廂情願對不對!說完從他那痛苦的表情裏破裂出一絲苦笑,“你說的沒錯,你的生活已經被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填充得滿滿當當,而我只是無足輕重的其中之一,用來填補你的空缺而已是嗎!”一聲嘆息從他鼻腔裏悶哼出聲,“你其實誰都不愛也誰都不在乎,只是這麽淡漠的活着。是我看不清現實,是我不聽規勸,非要頭撞南牆。”說完松開的手指再度發力,将尤曲的肩膀捏得生痛,尤曲沒有掙紮,眼神空洞地飄忽過他痛苦的臉。吳于恨她這種眼神,他一眼也不想再看下去。于是他将人一把抱進懷裏,然後一口咬在了她肩膀上,明明可以很用力的,但是他還是狠不下心,牙齒還是一寸一寸的慢慢陷進血肉裏。尤曲順着他的力道從沙發上滑落下來,以同樣的姿勢跪坐在他跟前,依然閉口不言。
桌上的手機一直不斷地振動着不知疲憊,吳于心裏的煩躁加劇,一手揮過去,手機順勢飛出去撞在不遠處的櫃子上碎裂在地上。振動終于停了下來,房子裏除了吳于咬在肩膀上痛苦粗重的呼吸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他就這樣抱着她咬住,她就這樣放任他越陷越深的咬住她,直到有腥甜的味道從齒間蔓延到整個口腔他才松開。
“所以你昨晚一言不發的回來,無比順從的任由我折騰就是為了今天這樣,你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把我看作你的男朋友。”他終于如洩了氣的皮球松開了她,無力在邊上坐下自嘲的開口:“我讓我叔叔去走關系,只要再等幾天就能有消息了,可是你從來就不相信我能幫忙處理好,這麽不計後果的就把自己推出去。尤曲,我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恨你。”說着他起身,擦了擦嘴角踉跄地出了門。
尤曲呆跪在原地,心裏痛苦到整個人都在痙攣,但這都是自己意料中的結果,沒有資格再追上那跑開的腳步。她歪頭看向被咬出血的肩膀,擡起手緊緊地捂住,好像只有更痛才能讓自己清醒,眼淚奪眶而出,卻瞥見碎在不遠處的手機冷靜了下來。她起身從沙發上打開電腦,果然發出去的視頻已經被強制删除,賬號也被封了。朋友那邊還不間斷的在發,雖然被删得也很快,但至少已經有很大一部分進行轉載,熱度被提上來了,輿論已經開始發酵。
“靠!這是什麽情況,官官相護?”
“媽呀,這個世界已經黑暗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了嗎?”
“你聽聽你聽聽幾句人請話一線就白幹!媽的,老子交的那些錢都在養着一幫什麽蛀蟲。”
“最開始發出來的那個博主就是受害者吧,這年頭證據确鑿的殺人未遂都可以作為人情交換,還有沒有王法了。”
“樓上的還王法,王法就是給那些當官的給彼此升官發財的捷徑,你在期待什麽?”
“媽呀,第一個博主的賬號已經被封了,她人不會有事吧,膽子可真大!”
“看視頻是直接去南城市公安局錄的吧,有沒有人科普一下,像她這種跑去公安局錄視頻的人會被怎麽樣?”
“大概率是會被刑事拘留,就看怎麽定性。”
“媽耶,危!民與管鬥跟鬼鬥呀,慘咯!”
“咋地,曝光真相還有罪呀,自己內部親口說的,又不是別人造謠,還要刑事拘留,果然法律都是來約束屁民的。”
……
網上已經吵瘋了,但是大部分輿論還是在她這邊,就是不知道會不會中間有其他的輿論引導。信息化時代的輿論其實是很可怕的,即可能是保護自己的武器,也會是殺死自己的兇器。她看着不斷更新的輿論風向,開始出現分層,一部分人還在探讨官官相護把普通人當傻子愚弄;一部分人已經開始把風向轉到尤曲這裏,上次被刺傷的社會新聞,同性戀傳為,甚至連被父母“丢棄”都被挖出來了,她被□□的鋪開在了網絡上,更可笑的是還有人拔出了她抑郁症的事情;還有一部分則開始剖析楊溢的身份,父母皆是當官的,甚至連他跟君子之間的一些暧昧都被一一展示了出來。
尤曲看着這一場荒唐的輿論戰,捂着發痛的腦袋哭了起來。這樣同歸于盡的做法令她痛快又痛苦,她是做策劃的,為別人策劃過很多的項目,這一次是她為自己策劃的,即使賭上她的全部她也要非達目的不可……
警察敲響她家門的時候,她已經将自己收拾好,一臉平靜的跟他們去了警局。面對詢問她應答自如:
一間封閉的審訊室內,一男一女兩個警務人員負責這次的審問工作。這樣正式的場景尤曲只在電影裏見過,之前不是沒被問詢過,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姓名!”
“尤曲。”
“年齡!”
“26。”
“這段視頻是你錄制的?”女警舉起手機将那段鏡頭正對着南城市公安局的視頻展示給她看。
“是的。”尤曲淡然的回答。
“你知道未經他人允許是不能随意拍攝的嗎,更何況還是在公安局。”女警的語氣嚴肅。
尤曲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我的拍攝畫面裏沒有人,是我打開拍攝界面後才有聲音傳出來,這是無意拍到的。”
兩位警官相互看了一眼,視頻開頭确實有一段很長的空白時間。而且從這段時間來看這位尤曲出現在警局都是跟案件有關,其餘時間并未見她主動出現,而且怎麽會那麽巧,就讓她遇見了自己案子的消息。
“無意拍到的?楊溢這個案子你跟你男朋友就是受害人,會是你無意拍到的?”一直沒有開口的男警官人不知道道。
“那麽作為本案的受害者及家屬得知你們背地裏商量着着将兇手放走應該怎麽做?”她語氣平緩的反問。
“尤曲,你要知道你被傳喚過來問話不是因為上一個案子,而是偷拍,這已經構成了違法行為,如今事情還在發酵,到時候會根據事情影響的大小判定你的處罰。”女警開口道,看向她時眼底有藏不住的同情,最後低下聲音開口,“如今是法制社會,遇到任何不公都要以正确的方式去處理解決,不然危害到的只有自己。”
尤曲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的兩人:“正确的方式?比如呢?”
對面兩人一時面面相觑,不知如何開口,他們知道這樣的事情運用輿論的力量其實是對的,但是這種來警局錄視頻還讓她給錄到了的行為牽扯太多,對她來說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女警無奈地看着她道:“按律偷拍這種違法行為是要刑拘三日的,這幾天可能你可能要待在這裏的,你也可以請律師為自己辯護。”
尤曲沒有再說話,她知道有更明智的做法,輿論可大可小,牽扯越小越好把自己摘出來。但她需要一個一勞永逸的結果,阻擋了這次還會有下次,楊溢家的背景想把他弄出來易如反掌。只有将他爸媽一起拉下來才不會留下被報複的可能,只要他家失勢,楊溢斷然是動不了吳于的,至于君子家就更不用說了。
審訊人員走後,尤曲一個人待在審訊室裏。對于自己接下來的情況她一點也不擔心,只要輿論還在她的掌控之中就不會有問題,即使她永遠出不去了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