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愛你

網絡輿論影響大小取決于網民對輿論雙方的某一方共情,顯然尤曲是被共情的那一方。但尤曲偷拍是事實,該受的還是要受,從審訊室出來就被帶去了關押室,她以為自己會滿滿當當地待夠天數,甚至被判定為影響惡劣會待上個十天半月也是情理之中的,然而沒過多久吳于就來了,還帶着顧醫生。見到吳于時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人被她傷得那麽重,讓他那麽狼狽,甚至離開時親口說恨她。她已經做好了吳于再也不會見她的準備,然而此刻人就出現在眼前。她反應不過來,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時臉上扯出的笑有多麽的違和。

吳于看她臉色不好,疲憊感像是馬上就能将她拖垮,在他們剛在一起不久時,這種疲憊感經常出現在她身上,漸漸地紛雜的事物将他們的生活填滿,他都沒有好好再去看看她是否依然疲累不堪。他心裏隐隐作痛,這個女人不管以何種方式刺激他都不如傷害她自己來的重,但他又逼着自己不表現出太多在意的情緒,像個普通同事一樣平淡又疏離的開口:“我們提供了你抑郁症的證明,然後你的拍攝視頻屬實,律師在與他們周旋,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他說話時甚至沒有看她。

顧醫生的視線在他倆身上來回轉了一圈算是明白了,這兩人可能正在鬧矛盾,看樣子還是尤曲的“不對”。但因為尤曲此刻的狀态看起來着實不好,她也沒有說什麽,擔心地詢問着尤曲的情況:“現在什麽感覺?”

尤曲只是看着吳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看了看兩人無奈地嘆口氣:“先出去吧,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然後把視線落到吳于身上道:“她現在的狀态盡量別再消耗體力,要不你把她背出去吧。”

吳于終于看向尤曲,見她只是看着自己對顧醫生的話沒有絲毫反應,一聲招呼也不打的一把将她打橫抱起就往外走,尤曲沒什麽反應,任由他抱着,跟在後面的顧醫生繼續追問着尤曲:“多久沒睡覺了?”

尤曲靠在吳于身上感覺有些不真實,顧醫生的話傳進耳裏她卻沒什麽反應,也可能是她最近一直都這樣反應慢半拍,且時不時的耳鳴頭痛。見她沒有說話吳于卻接了過去:“大概已經超過24小時,從昨天到現在應該都沒睡。”

顧醫生在後面深吸了一口氣,尤曲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現在這樣着實令人擔憂。她皺了皺眉還是剛剛的那個問題:“現在什麽感覺?”

尤曲閉上眼安靜地靠在吳于懷裏,吳于的氣息讓她感到安心,顧醫生的話斷斷續續的傳進她耳裏,每一個字都令她心頭一跳,此刻她只想抓住吳于,将顧醫生的每一個字都屏蔽掉。直到她離開吳于的懷抱被放到車後座裏,感覺到顧醫生的靠近才緩緩地開口:“耳鳴,心跳加速,太陽穴痛,渾身乏力還有點惡心。”她說的慢吐字卻還算清晰,只是這些反應聽着有些吓人。

顧醫生趕緊從包裏掏出事先就準備好的藥喂給她吃下,然後将人攬住,很快尤曲就在藥物的作用下陷入昏睡狀态。吳于是第一次聽尤曲說出抑郁症給她帶來的身體反應,他緊了緊握着方向盤的手問道:“她這樣多久了?”

顧醫生有些詫異的微微皺了一下眉:“我以為你全知道,她沒有跟你說起過嗎,或者說你從來沒有問起過嗎?”

吳于沒有接話,在他看來尤曲好像一直都在積極地配合治療,而且從日常的表現來看似乎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他有特別關注抑郁症患者的各種表現,也有多多的去照顧她的情緒,但确實從未直白的詢問過,此刻他心裏也不好受。顧醫生見他沒有回答便也沒繼續問。尤曲是個少有的能很好隐藏自己的人,接受治療的進度其實都在尤曲是否願意對自己的情緒放手程度裏來的,她也沒太有資格去質問家屬:“她的病情其實一直在加重,雖然她也在努力的想要配合治療,但在潛意識裏她是抗拒的,再加上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事都在折麽這她的神經。”說完她停頓了一下,看向後視鏡,剛好與吳于視線相撞,她抿了抿唇繼續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要讓我瞞着你的意思,所以我就直說。尤曲的抑郁症已經潛伏很久了,從最開始跟父母分開,她媽媽的情緒是她情緒壓力的開始,想必這個你也清楚。其實就她的陳述來看,大學期間她其實已經很好的釋放了一部分,只要不跟父母待在一起,她的情緒壓力都應該是在正常水平的。真正開始加重是在她朋友出事後第一次見父母,她父母認為她這種不光彩的事應該自己去處理好,而不是讓別人找上門來質問。”

吳于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尤曲好像從來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但他知道在尤曲答應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情緒就不太好,而君子出事卻是在跟他在一起之後的事,他有些懊惱的錘了一下方向盤,臉上卻浮現出一絲苦笑:“說來不怕你笑話,她從來不曾真正信任過我。”

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又像是在別人的感情中窺見一絲相互的不坦誠,不,應該是自己患者的不坦誠:“在我看來你們應該相處得很好,而且彼此非常相愛,但從你的口中聽來好像并不是那麽回事。”她再次呼了一口氣,“你知道她最近的這幾次來就診的情況嗎?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受傷出院後的那次,因為擔心不好的言論影響到你她的自責情緒幾乎把他逼瘋,你越表現出若無其事她越痛苦,為此我們聊了很久,那也是第一次我給她加大藥的劑量。”

吳于邊聽着手裏上的力道越重,他知道這樣開車并不安全,但他使勁讓自己保持冷靜。顧醫生的聲音再次從後座響起:“再後來是她擔心你因為她的關系受到傷害,她開始越來越緊繃。那是她第一次出現自殘的行為。”聽到這裏吳于猛地打方向盤,将車靠停在路邊,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後座安靜睡着的尤曲:“我并未看到她身上有傷啊。”

“在她的小臂上,一道很淺的用鉛筆劃開的小口子,不大,應該不容易注意到。還有就是她說洗澡的時候,她會将自己泡進浴缸裏直到窒息感達到最大。這些都是自殘行為的一種,她跟我說這些她都會告訴你,是我疏忽沒有跟你确認。”顧醫生看着他回道。

顧醫生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紮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她情緒不好,當初要跟他分手時也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跟自己在一起她要不斷地克制和壓抑自己。而他都不曾真的放在心上,只認為那是她想要分手的借口,他自嘲的笑出了聲,他以為在這段感情裏只有他在認真對待與付出,只有他百分百的坦誠,總是讓她相信自己,卻從來沒有在行動上給予她安全感,反而是她處處維護着他保護着他,自己真是傻透了。

“尤曲其實非常的愛你,你的安危,你的情緒都時刻左右着她。只是抑郁讓她沒辦法去表達,那些堆積在心裏的事也可能讓她本身就拒絕表達,但我希望你能多多去理解她,盡量不要再刺激她施加情緒壓力。”顧醫生開口道。

吳于沒有接話,他為自己的愚蠢無地自容。顧醫生将尤曲放下躺在後座裏,自己下了車,站在車門邊看着吳于道:“我本來只是想給她喂了藥後就離開的,但看你們之間好像有些什麽誤會,以及關于尤曲的情況才跟着上了車,現在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該回去忙我自己的事了。”說着她朝車裏的吳于揮揮手。

吳于道了聲謝謝便目送着她離開,回頭看向後座的尤曲,他再次啓動車往回家的方向開去。原來在他面前那麽平靜且開心的尤曲都不是真的,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才有的表現。她的父母在她心裏留下的陰影那麽深,而自己卻是加重她陰影最重要的因素,一時之間他也不清楚他與她的父母到底誰更可恨。

回到家吳于将她抱上床,給她擦拭身體。尤曲一直都是個十分愛幹淨的人,不管什麽情況都要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才上床睡覺。吳于看着她眼底的烏青,泛白的嘴唇,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為什麽要跟她賭氣,知道她被警方帶走後沒有第一時間帶她出來,現在人被折麽成這樣了才知道心痛的還是自己。

尤曲中途醒了一下下,可能是因為藥物的原因立刻又閉上眼睡了,這次躺下顯得無比的安穩。他輕撫着尤曲的臉頰,低頭在額間印下淺淺的一個吻,這次說什麽他也不會放開了。

他簡單沖洗了一下,上床将人摟進懷裏。這人頸窩處還有昨晚自己留下的印記,只是已經有些淡了,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尤曲,他愛的人,此時心裏有那麽多的擔心、害怕、委屈和不能言說,而他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