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六年過去了。
周江寧這幾天一直在視察周家在京城的生意，忙得腳不着地的，夜裏很晚才從商鋪莊子趕回家，每晚回到起雲院時爾爾小朋友都睡得正香，周江寧每次都會在爾爾的床邊坐上片刻，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
沒錯，爾爾小朋友今年五歲了，是周江寧懷胎九月生下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時，他渾身紅彤彤的，小眼睛也沒有睜開，但卻一直在穩婆的懷中哭鬧，聲量很大。
就連經驗豐富的穩婆說，這孩子是她見過剛生下來最活潑的孩子，對此周江寧莞爾一笑，剛生産完體力不支，沒過多久她便在李長霖溫柔的目光下沉沉地睡去。
待周江寧再次醒來後，一睜眼就看到了陪在她身旁的男人。男人衣衫有些淩亂，眼底有明顯的紅血絲，看這樣子是沒休息好。
李長霖察覺她醒來了，立馬上前查看。
“我睡了多久？”周江寧看了眼外邊的天色，天光黯淡，但又不像是旁晚的感覺，便扭頭向男人開口道。
“剛過寅時，身子感覺如何？”李長霖見她想起身，連忙制止，從一旁拿出個背枕讓她靠着。
“你這是多久沒休息了，怎麽我一覺醒來我家夫君憔悴了這麽多？”周江寧就着男人的手抿了口溫熱的茶水，嗓間的不适得以緩解後，還有心情調侃起人來了。
李長霖見她面色紅潤，眉眼帶笑的，想着，她身子應該沒事了，這次終于放下心來，做回床沿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女子。
“見你看完孩子又昏睡過去，我不放心便一直守着。”男人輕聲回答着她的問題，期間給自己也倒了杯溫水，溫潤的茶水也在舒緩着他的神經。
當他親眼看着自己百般疼愛的小娘子渾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滿眼柔情地看了兩眼孩子後，一點一點地閉上雙眼的時候，李長霖明知太醫說了，那只是女子剛生産完體力不支正常的昏睡，可他整個人還是慌了神，就連上前握住周江寧手時，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後來，婢女們給周江寧擦淨身子，換好衣衫後，李長霖也一直不願放開她的手，就這麽靜靜坐在一旁看着床上沉睡的人。
現在看到人醒過來後，他的這顆心才算是真正平靜下來。
聽了男人的話，周江寧嘴角一抿，眼眶也微微發熱。
“寧寧乖，別哭，對身子不好。”李長霖哪裏見得小娘子這副樣子，将人輕輕摟入懷裏，溫柔地哄着，眉眼間不見一絲不耐，有的只是滿眼心疼。
之後的兩個多月裏，周江寧安安心心地坐完月子。
此時的她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小李大人的投喂時，她突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于是她趕忙從男人的懷裏坐直，輕輕開口問道：
“這麽久我都忘了問，寶寶叫什麽名字？”
李長霖在剝着果子的長指一頓，看着面前一臉好奇的小娘子，她問的是寶寶叫什麽，她以為寶寶已經取了名字，只是自己忘了問。
這也不怪周江寧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樣的，畢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裏，一般孩子的名字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親自取的，更別提這個孩子還是李家唯一的嫡孫，身份貴重。
“孩子還沒取名字。”男人清冷的嗓音響起，給了一個令周江寧吃驚的答案。
她想過寶寶會有一個怎樣好聽的名字，畢竟李閣老或者是淮安長公主都格外喜愛這個孩子，每日都會來看看孩子，又派人送了特別多的奇珍異寶或是典藏書籍之類的，毫不誇張地說，這麽小個孩子那是整個李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為什麽啊？”
“你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當然得由你來取名。”男人輕飄飄的一句話，語氣堅決，就連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堅定的。
周江寧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話像都被堵在嗓子裏了，眼睛酸酸的，但想起男人哄她的話，便一頭紮進李長霖的胸膛裏，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
李長霖感受到身前傳來的微濕，眼中浮現一抹無奈，看來還是把人弄哭了。
後來，當天周江寧就抱着一本取名大典在床上翻來翻去，翻到深夜，等李長霖實在等不及了，一把将書扔到地上，将人抱入懷中，一點一點吻了上去。
被吻得暈頭轉向的周江寧，好不容易有了個喘息的機會，身前不停起伏，一邊大口呼吸，一邊神色認真地看着李長霖，紅唇慢慢張開：
“我覺得取名這種大事還是交給你這個做父親的吧。”
李長霖知道她這是實在想不出來了，所以想将這事兒推給自己做，只不過他忍了這麽久，好不容易能做那種事情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懷裏的小娘子。
只見男人從容不迫地伸出手掌，比了個數字，如玉的臉龐上浮現一抹暗含深意的笑容。
“陪我做夠這個數，就答應你。”
周江寧此時臉紅得都可以滴血了，小腿也還在微微發抖，整個人像沐浴過一樣，白皙的皮膚透着粉，眸子如水，勾人心魄。
等了許久，才聽到女子的聲音。
“好，一言為定。”
這是一道輕得不能再輕的話語響起，李長霖長眉一挑，将人一把摟住腰肢，穩穩地放在身上。
半刻鐘後，周江寧餘光看到男子起伏的鎖骨，視線上移，額間的青筋突起，大滴的汗珠滑落，而再看看她自己，整個人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沒有一處是幹的，這時她眼中一片茫然，無力地靠在男人的身前，紅唇輕啓，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頭頂傳來男人清潤卻帶着情欲的聲音。
“寶寶，省着點力氣吧，我剛說的數必須是你人保持清醒時做的數，被艹昏過去的不算。”
“！！！”你他媽的個禽獸不如的狗東西……
像是從她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是在罵自己的話，李長霖笑了起來，随便還将床頭的一個小匣子打開。
“我們試試這些小玩意兒吧，寧寧，你先選一個？”
周江寧眸光看向匣子裏的那些個東西後，一個沒忍住渾身一激靈，對上男人危險的眼神，她随手指了一個便閉上了眼，不願與他對視。
“原來寧寧喜歡這種啊……”男人愉悅的聲音一點一點靠近着她，周江寧雖然閉着眼睛，但不知為什麽她的身體竟然莫名的興奮起來。
啊啊啊，她不是這樣的人！周江寧心裏大聲控訴起來，都怪這人，是這人帶壞自己的！
第二天，周江寧沒能從床上爬起來，只能讓綠珠将午膳擺到床邊，她小口小口地用了起來。
後來，周江寧知道了自己兒子的名字是李閣老取的，李長霖根本就沒有幫過忙，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受的“非人折磨”，她氣得直接讓人将男人的東西都扔到書房，并下令一個月都不許回屋。
而五年的時間裏，周江寧也慢慢地将照顧孩子的任務交給身邊的人。
別看爾爾今年才五歲多，但他自小聰穎，三歲啓蒙，前不久拜師當代大儒，每日按時認字讀書，小小年紀便氣度不凡，京城裏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生子當如李家郎。
周江寧從爾爾的小院子回到屋內後，一進門就看到清風如月的郎君在等着自己，一時間就感覺這一整日的煩惱都消散了。
“夫君。”周江寧上前坐在男人的腿上，将人抱住埋着頭靠在男人的肩膀，熟悉的清香令她安心。
“事情都解決了？”李長霖一只手穩穩摟着女子，一只手撫上女子細膩的脖頸，輕輕替她按摩舒緩起來。
“嗯，這幾日太忙忽視你和爾爾了，對不起。”
聽着小娘子悶悶的聲音，李長霖皺了皺眉，擡手在她身下的渾圓輕輕一拍，以示懲戒。
“你是我夫人，我心疼你還來不及，不許跟我說對不起。”
周江寧輕笑一聲，拉開兩人的距離，注視着男人那雙漂亮的眼眸。
“那就算是我跟爾爾說的，不行嗎？”
“對他就更不許了，臭小子。”
“哪有這樣教訓兒子的啊……”周江寧為兒子辯護起來，嘟囔的小嘴說個不停，李長霖不想繼續聽了，傾身吻了上去。
月光今夜格外溫柔，潺潺流水在彙聚成潭。
翌日一早，爾爾小朋友自己穿好衣服，下人替他洗漱好後，便自己邁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來到起雲院主屋。
剛一進門爾爾就看到了自己的美人娘親坐在桌前等着自己，于是他立馬不再蹦跳，挺直腰背，一步一步端莊地娘親走去。
周江寧原本還在撐着腦袋，打着瞌睡等着兒子來用早膳的。
昨夜她特地吩咐綠珠讓她明日早些喚自己起床，她這段時間早出晚歸的，許久都沒有同爾爾好好用一頓飯了，想着明日怎樣都要起來陪爾爾用膳，可李長霖那厮昨夜說什麽也不肯早些放過她，一直折騰到子夜才抱着她去浴池那兒清洗，而後又細心地給她上藥。
結果就是她今早差點沒能爬起來，還好憑借她頑強的意志終于起來了，并且提前了一些坐在桌前等着兒子。
周江寧看到兒子小小的身影，瞌睡蟲立馬就被趕跑了，揚起一張笑臉，伸出雙手看向爾爾。
“娘親！”
爾爾看着娘親伸出的雙手，心裏高興極了，一個沒忍住，忘了自家爹爹說過的話，乳燕似的投入了娘親的懷抱。
抱了好一會兒，爾爾這才想起李長霖的話，不舍地松開娘親，改為牽着她的手，乖乖落座。
周江寧還沒注意的這點小情況，看着落座的爾爾便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兩人一起用起早膳。
周江寧慢吞吞地用完了碗中的粥，這才發現自己兒子早就用完了膳，此時正安靜地端坐在凳子上等着她呢。
周江寧忍不住臉一紅，她平日用膳慢，跟李長霖一起的時候，他也會特地放慢用膳的速度，甚至分心來照顧她，替她剝殼挑刺等，而現在跟兒子一起用膳，她一時竟然忘了自己吃飯慢的毛病。
“娘親吃飯有些慢，是不是耽誤爾爾去學堂了？下次娘親會注意的。”周江寧記得兒子這個時辰一般都是要去學堂的了，而今日卻還在這兒等着自己，心中一陣愧疚。
“美人娘親不要皺眉，爾爾會心疼的，再說了爹爹教導過爾爾，不要催娘親吃飯，爾爾這是聽話。”
爾爾人小臉又軟軟的，此時乖巧地喊着美人娘親，還安慰自己，周江寧心裏一暖，果真是養出來個小紳士。
周江寧牽着爾爾的手往外走去，上了馬車朝學堂放學駛去。
路上，馬車裏就只有母子兩人，周江寧看着自己身邊的糯米團子，溫柔地開口詢問：
“那爹爹還跟爾爾說過什麽？”
周江寧有些好奇，因為平日在教導孩子這種問題上，她做不來嚴母，所以這個“壞人”只能由李長霖來當了，再者她也相信清風霁月的小李大人一定能教導好兒子的，因此她很少過問父子倆之間的教學。
爾爾還小又是對着娘親因此也就沒什麽心眼子，一股腦地将李長霖往日“教導”他的話都說了出來：
“爹爹說過，不要大早上地來打擾娘親睡覺，因為娘親夜裏很辛苦；還有不要動不動就抱娘親，男女有別；還有晚上不能纏着娘親睡覺……”
周江寧越聽越不對勁，後來才知道了這都是些什麽啊，這些明明都是男人的小心眼。
爾爾說完後，發現娘親的臉色不太好，連忙拿起一旁的糕點遞給娘親，另一只手牽着娘親的手乖乖哄着：
“美人娘親怎麽了？要來嘗一塊糕點嗎？”
周江寧接過兒子遞來的糕點，看着面前乖巧懂事的兒子，忍不住開口道：
“爾爾很聽爹爹的話？”
爾爾認真點了點頭，眼中多了幾分崇拜之情：
“嗯，爾爾覺得爹爹很厲害！”
望着兒子眼中都快要溢出來的崇拜，周江寧決定，算了，給他個面子，不破壞他在兒子心中的形象吧，不過那些個“歪理”得找個時間好好問問李長霖，讓他給爾爾糾正過來，真是的！
周江寧緩了緩臉色，擡手摸了摸爾爾軟乎乎的小臉，剛要開口就聽到爾爾的聲音。
“爹爹還說，千萬不能讓娘親生氣，就算生氣了也必須要好好哄娘親開心，因為爹爹說娘親生爾爾的時候很不容易。”
周江寧一愣，沒想到爾爾會說出這些話，也沒想到李長霖會教給爾爾這些，而爾爾也一直記着。
“娘親很愛爾爾，還有你爹。”周江寧覺得自己這兩年眼窩真是越來越淺了，動不動就容易哭，可她不想在爾爾面前流淚，于是一把抱住爾爾，将臉埋在他的身後，只是靜靜流着淚。
爾爾小朋友不知道娘親怎麽了，但還是暖心地抱住了娘親，學着以前爹爹哄娘親的樣子，輕輕拍打着娘親的後背，嘴裏還念念有詞起來：
“乖，寶寶別哭了……”
周江寧聽着爾爾這僵硬的語氣，和不自然的動作，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自己偷偷用帕子整理好面容後，才将臉露了出來。
“以後別學你爹爹哄人這套。”
“那學什麽？”這下輪到爾爾好奇了，一雙滿是求知欲的大眼睛看着周江寧。
“額……問你爹爹去。”
遠在宮裏的小李大人突然打了個噴嚏，餘光一瞥，看到了自己虎口處淡淡的牙印，眼中浮現淡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