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一)
夜幕降臨,澳氹大橋橋燈亮起,燈火如長虹卧波,又似連串明珠,一道璀璨的燈河橫跨于澳門島與氹仔島之間。
奢靡的游輪從橋下駛過,形似半面小提琴的航道口橫卧海面,為這座“東方的拉斯維加斯”奏響不夜的樂章。
周江寧撐着下巴靠在沙發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透過玻璃杯望向前方。
這家酒店倒還真不它“Morpheus”的名號,希臘故事中“夢神”的名字。
同時這也是建築界著名大師生前最後一個設計,耗費幾十億打造的“人間天堂”。
當年的開業典禮那叫一個舉世矚目,可惜邀請函寄到周家,她嫌人多便沒去湊那熱鬧了。
外骨骼結構的大樓,裏邊是超現代的幾何與金屬色的設計,上百間客房和賭桌,就這麽一方天地,便有無數種可能讓人始料不及,不信?
你看,有人為它哭,有人為它笑,能讓偏偏紳士當衆發瘋,何況偌大個人間呢。①
酒店的周年慶儀式已經結束,受邀前來的周江寧在陪着閨蜜花洛瘋玩幾日後,最後一點精力都用在了這兒。
花洛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周江寧,兩人認識多年了,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清冷神秘的。
她眼波流轉,對上一張無疑清豔精致的小臉,如晚秋裏那一株清冷的秋海棠,粉嫩的花瓣邊緣被露水打濕,琥珀色的眼眸水色潋滟,睫毛微垂,瑩白的指尖落在黛青色的長裙上。
周江寧這人,說來也奇怪,遇上朋友時溫柔禮貌,極好說話;可碰上不願搭理的人,特別是心情不好時,管你什麽身份的,不給面那是常有的事兒,反正到最後皆有人為她撐腰。
“寧寧,我們去跳舞吧?”
“不要。”周江寧輕輕搖頭,聲音輕柔音色清冷,同她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沒有半分煙火氣。
與此同時,酒店頂層一間私人牌室裏,包廂的整體風格與整個酒店的科技感格格不入,像是為了特意迎合某位的喜好。
意式風格設計,八位數的花瓶靜靜擺在桌上,裏邊插着幾多路易十四玫瑰,深紫色的花瓣被人撚去幾片,暖色的光襯托出融洽的氣氛,幾個男人圍在牌桌旁。
幾輪厮殺過後,坐在右側的傅柏委屈巴巴地沖坐在上位的男人道:
“霖哥,你這也太欺負人,再輸下去我家傅老頭得把我趕出家門了……”
坐在上位的男人容貌清冷矜貴,黑色的襯衫手臂束着皮質的袖箍,微卷的袖口露出男人冷白的小臂,線條利落,強勁有力。
聞言,李長霖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戲谑,他聽着傅柏絮絮叨叨的話語,朝他投去一個眼神。
傅柏馬上秒懂閉上了嘴,可還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實在受不了他這種像被搶了媳婦的眼神,李長霖嘴角一勾,拍了拍他的肩,随意地說道:
“不玩了,剩下的全都歸你。”
說着便起身拿了杯威士忌淺喝了一口,揉揉眉心,就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旁邊的衆人愣了片刻,心想這李二公子還真如傳聞一樣狂妄霸道,肆意随性。
他今晚可贏了不少籌碼,別人一輩子打拼奮鬥可能都夠不上的財富,就這麽輕飄飄一句話就随手送人了。
而傅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還故作推脫,意思意思道:
“霖哥,東西真的都給我了,那你今晚不是白玩了?”
“不要就扔了。”
沙發上的人眼皮都沒掀,神色随意。
傅柏才不傻呢,都是自家兄弟,你的就是我的,只見他笑嘻嘻地接過潑天的富貴,一本正經地說道:
“要的要的,我家傅老頭最近看我老不順眼了,要是過幾天把我趕出家門了,我也好提前做好準備。”
另一邊的傅辰對此一笑,絲毫不像平日裏臨城著名冷面羅剎傅大律師。這傅柏與傅辰是堂兄弟,三人因父輩的關系,自幼便相識了。
偏偏傅辰這厮還非常沒有眼力見兒地拍了一下李長霖的肩,低沉的嗓音中帶着些許調侃道:
“傅柏,你說我們堂堂李二公子,這麽多年潔身自好,活脫脫一朵高嶺之花,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嗯?”
“應該是女人吧?”,那人搭理他。
“男人也行?”,還是沒有反應。
李長霖擡了擡眼皮,一個側眼,帶着警告的意味瞥了傅辰一眼。
傅辰頓時感覺後背涼飕飕的,十分有眼色地輕咳一聲随即轉移了話題,低聲正色道:
“北美那邊的官司還沒結果,對方咬着不肯放,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們罰款而已。”
“沒到最後一刻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繼續盯緊那邊的動靜,必要時刻可以用非必要手段。”李長霖神色淡樣,仿佛像在讨論天氣般輕松。
“好。”
傅辰又恢複之前調侃的樣子,扭頭看向傅柏,道:“弟,最近沒被叔叔叫去相親?”
“今早剛相了一個,就離譜了,說什麽婚後晚上十點前必須回到家,還有什麽喜歡法國想和我定居……
哥,你說我才二十六,真不明白老頭子急什麽,你看霖哥都快三十了,李叔叔也沒催他啊?”
“催了。”李長霖面色寡淡,酒喝得有些急了,嗓子略有不适因此壓在喉嚨裏的嗓音低沉,似夾雜着顆粒,引人側目。
“什麽時候的事,那你怎麽應付的?”傅柏一臉真誠發問。
“我跟他說沒興趣,他要實在想家裏添個人。我讓他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再給我生個弟弟或者妹妹。”李長霖渾不在意地低聲回答。
“哈哈哈,李叔叔聽完什麽反應?”
傅辰在一旁忍不住笑出聲,臨城誰不知道這李老爺子有一個兒子,就是李長霖,之所以外邊都叫他李二公子,是按照李家內的輩分,畢竟他還有一個就比他大了兩天的堂哥。
李老爺子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這唯一兒子的身上,沒曾想踢到塊硬板。
“沒注意,我出去一趟。”李長霖眼中不帶半分笑意,好似在談論一場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他說完便推開傅柏,轉身出門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傅柏悠悠說:“不知道天上什麽時候才會派下個仙女,把霖哥收了?”
香水的氣息和酒香混合在一起,透過迷離的燈光交織糾纏,形形色色的人兒都能見着。
周江寧聞着這複雜的氣味,果斷扭頭跟身旁的花洛說了句出去透口氣,便起身離去。
好不容易找着這條沒人的通道,周江寧推門進入長廊,擡眼望了望周圍,終于清靜了。
她那雙自帶風情的眼眸掃了眼牆上的壁畫,前些年佳士得拍賣行拍出的巨額畫作,還算有幾分眼光。
她輕靠在的一角落裏閉目養神,冷燈打在她的臉上,整個人像是尊不會說話的玉雕。
可沒想到總能碰上些不長眼的玩意兒,來礙眼。
不遠處傳來一聲關門聲,一個披着西裝外套的年輕男人朝她走了過來。
男人渾身酒氣眼神迷離,腳下的步子更是雜亂無章。人還沒靠近周江寧就睜開雙眼,擡了擡眼皮看着面前的男人,眉眼中滿是不耐。
男人也是昏了頭,仗着平日裏的經驗,看見這麽個落單的美人便想着欺負一把,從言語調戲上升到動手動腳了。
正當他想伸手摸上女人的臉時,周江寧往旁邊一躲,然後一腳踹在男人的膝蓋窩,動作幹淨利落,力道十足。
男人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麽一下,一個踉跄,腿軟直接摔在地上,一個不小心就自己撞到壁畫一角,加上酒精的作用男人怕都爬不起來,就這麽躺在走廊的地毯上睡着了。
周江寧活動活動腳踝,整理好散亂的長發,準備轉身離開這鬼地方,可下一秒她餘光掃到了轉角的一個男人,步子停了下來,應聲望去。
只見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閃爍着細碎的燈光,冷色的燈光打在李長霖半個身子上,高挺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臉龐。
湊近些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修長的身子懶散地倚在轉角的牆上,雙手悠閑地撐在扶手上。
就連平日波瀾不驚的眼中也帶着戲谑的笑意,平添幾分暧昧的氣息。
周江寧神色不變,往後退一步,擡起手将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揚起标準笑容,語調輕柔:
“這位先生,有事嗎?”
半晌沒得到回答,周江寧也不自讨沒趣,擡起腳準備離去。
“你惹上麻煩了。”李長霖見女人腳步停下,回過頭疑惑地看着他,回想起她剛剛快準狠的一腳,像只咬人的兔子,覺得有趣。
“動靜太大,人要來了,你走不掉的。”
周江寧微微皺眉,雖然根本不擔心男人說的話,但是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省的還要被父母教訓一頓。
這時,周江寧看到面前的男人一副悠哉模樣,眼裏雖摻着一絲隐約的笑意,可終究笑不達底,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測,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覺的嘲弄。
她長睫輕顫,心中有了思量,水光潋滟的眼眸看向男人的臉,不算讨厭的類型,相反是張很有吸引力的臉。
周江寧一步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還剩半尺距離的時候,果斷挽上男人的手臂,速度之快讓李長霖沒想到。
李長霖看着女人白皙的手臂貼着自己柔軟的面料上,因為靠得太近、衣衫單薄他甚至都能輕微感覺到女人的溫軟,以及一股淡淡的幽香,并不令人厭惡。
“這是打算給我也來一腳?”
男人清冷悅耳的嗓音在周江寧的耳邊響起,聽了男人的話,她嘴一抽,嘟囔一句小氣鬼。
“我這是為了我們倆好,按你說的,到時候人來了,你也在這兒難保不會受牽連,畢竟我一個弱女子在這兒,怎麽看都比較像是先生您打的人,不是嗎?”
李長霖還是第一次聽這麽不講理的說法,眉毛一挑,眼底拂過一秒若有若無的淡笑。
“是嗎?多謝你想得如此周到。不過……不需要,松手。”
周江寧見這人半分情面不給,擡眸看去,發現他正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那微微眯起的細長眼睛裏含着不易察覺的嘲諷之意。
在男人要将手抽出時,她下意識連忙将男人的手緊緊抱在懷裏,瞪着雙眼看着這個拔手無情的男人。
“不行,我不管,反正這事你得管!”
“那你想怎麽樣?”男人語氣不耐地問。
“把事情處理好,帶我出去。”女人理直氣壯的話語落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