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軍回京,這不簡簡單單是五個字的事情,背後的統籌非常的繁瑣。
首先西北軍十五萬人回京要駐紮,京師也只有原來京師左營十萬人的營地夠給他們用了,但是地方還是不夠,需要擴建,擴建的時間還非常趕,這事工部就忙上了,然後是西北軍的犒賞,銀錢是不能少的,戶部也忙上了,有些升官的,吏部也不能閑着。西北軍回京,皇上是要親自迎接或是派遣重臣迎接的,這套流程,禮部得好好管着,之後西北軍這次回來是最大的原因是思家,那麽西北軍必定要四散回家的,為了能夠回籠兵力,兵部對西北軍的名冊必須好好校對,兵部也忙上了。
六部當中能得閑的,大約就只有刑部了。
忙碌的衆人心裏都忐忑的很,就怕現在忙碌了幾天,到時候全部是無用功。迎來的會是一場政變。
有人心裏有怨氣,日子過的好好的,政變什麽啊。有鑽營的人心裏就焦慮的很,這政變實在是把握不好啊。
整個朝堂在一片非常壓抑的氣氛中忙碌着,好多達官貴人最近都有些小病小痛的。京師的大夫的生意好了不少。直到端瑞王爺和西北軍在京師郊外的新左營駐紮下來。三品以上的臣子都恨不得,病重不起,閉門謝客。可是又怕錯過了及時的消息。便硬着頭皮,跟着軒轅靖身後,在京城門口迎接端瑞王爺和西北大軍的歸來。
不過場景跟想象的有些差距,至少表面上皇上和王爺相談甚歡,兄友弟恭,君賢臣忠。
端瑞王爺回京了,當天晚上,七成的朝廷大員是睡不着覺的,有些是怕端瑞王爺晚上突然攻城,所以醒着,準備随時跑路,或是投誠。有些人看形勢看的比較清楚,端瑞王爺今兒被皇上留在了宮裏,他想動作,得先顧着自己的小命,不過雖然今晚不會攻城,但是保不齊以後不會啊,所以這些人也睡不着覺,想着之後的路要怎麽走呢。
蕭家這一夜也沒有睡覺,不過他們沒有那些人那麽焦慮。暗地裏招了幾個親近蕭家西北軍的佐領,對端瑞王爺的行事,好好商量了一番。
相家那邊在等蕭家的消息,沒有确切的消息,相家也不能安心,畢竟是關乎整個家族生死存亡的百年大計。馬虎不得。
劉家就更睡不着了。原本還有時間細細考慮到底是站在軒轅靖這邊,還是軒轅飒那邊的,現在軒轅飒已經到了城門口,根本沒時間了,也許下一刻,軒轅飒就有可能占領京城呢。
整個京師,最安穩的怕是軒轅靖了,他已經完全打算好了,一場叛亂是在所難免,死傷更是不可估計,該除掉的人是該除掉了。
所以現在的軒轅靖心情很平和,平和的有心思靠在蕭錦繡的肚子上,聽肚子裏孩子的動靜。
“你頭很重哎。”蕭錦繡看着軒轅靖半天不動的頭,推了一把說道,“壓到孩子就不好了。”
聽着蕭錦繡埋怨的話,軒轅靖也沒有生氣,反而順從的起了身。
“這孩子出生的時辰好啊。”
“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生的,有什麽好的,還是皇上你打算退位去當欽天監的監正了。”蕭錦繡戲谑的說道。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朕一定已經将整個朝堂掌握在了手中。他的未來,可就沒有世家這種東西了,這難道不好嗎?”
“恩,好,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順,無風無浪。”蕭錦繡摸了摸隆起的肚腹說着,雖然這跟很久以前她想的做父親的感覺不同,但是父母對孩子的感情總是一樣的。
軒轅靖看着蕭錦繡撫摸肚子的神情,便覺得十分溫馨,真希望,以後能夠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就讓軒轅朝的世家牽制皇權的時代結束在他的手上吧,軒轅靖堅定了神色。
蕭家畢竟沒有經歷過太大的鼎盛時期,所以對于最大的利益,他們趨之若鹜。擁立之功,是蕭家看到的提升權利的最快的方式。朝堂幾大世家,第一個向軒轅飒投誠的就是蕭家。帶着那些蕭家手下的西北佐領一起。
“蕭家太着急了。”蕭錦繡作為一個旁觀者說道。
“蕭家不過是相家手中的棋子,幾句話,幾個動作就讓蕭家做了出頭的鳥兒。”軒轅靖可不會一直讓相家躲在後面不出來,“讓京師右營的一,兩個佐領,去端瑞王府走上一趟吧。”
“京師左右營的人可信嗎?”蕭錦繡有些擔憂的問道。
“朕的父皇對世家的政策是安撫,但是不代表他就相信世家是能夠完全安撫下來的,父皇在在位三十多年,最大的動作就是在京師左右營上,這些人是絕對的皇黨。”軒轅靖非常自信的說道。
雖然京師右營裏面的動作十分隐秘,但是相家和劉家在朝堂經營這麽多年,總有幾顆暗子在最深的地方,等待最值得他暴露的機會。
軒轅靖雖然對京師右營裏有奸細這件事十分憤怒,但是轉念便有了新的想法,這些暗子還真的可以好好的利用一番。還有宮裏的這些釘子,也要好好排查。
等到相家隐晦的通過蕭家向軒轅飒投誠的時候,軒轅飒表示不屑。
這讓相家開始着急了,這麽多年的官宦生涯,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衆人追捧,一下子要跌落塵埃,這不是平常的人能受得了的。
相家也是平常人,雖然外表給所有人一股子清高,高潔的模樣,內裏卻已經被權力利益給腐壞了。
也許有那麽一兩個真正的高潔的飽學之士,但是在大流的驅動下,相家也不得不走向能給相家帶來更多利益的方向。
所以在軒轅飒暗示需要讨伐軒轅靖的檄文的時候,相家幾乎是毫無猶豫的動了筆頭。
“有了這篇檄文是不是就可以判相家造反了呢?”蕭錦繡很開心。
“這是相傑的奏章。你看看。”軒轅靖遞了一本奏折給蕭錦繡,蕭錦繡接過來看了一眼,便發現了不對經。
“怎麽着字跡不一樣呢?”
“相傑這個老狐貍,他還在給自己安排後路呢。”
“那怎麽辦?”這麽好的機會就浪費了嗎?蕭錦繡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放心,他安排後路,朕自有辦法斷了他的後路,字跡不同就不是他了,那麽相同了呢,那就是他。”軒轅靖早就想好了對策,軒轅朝每個人學習字的時候,必先學的便是臨摹,這種功夫會寫字的都會那麽一兩筆,其中也有深谙此道的人,那就是做贗品的那些人。
軒轅靖想的很深遠,甚至連那些對相傑崇拜的文人,會找眼光獨到的鑒賞師傅來分辨真僞,軒轅靖都已經想好了對策。
一般鑒賞能力強的人,他的造假能力更強一籌,所以軒轅靖這次要找的便是軒轅朝的第一鑒賞師來造這個假。
等到“軒轅飒”帶着“西北軍”攻城的時候,軒轅靖便冷冷的看着那些慌亂的臣子說着那些用大義來掩蓋的虛僞至極的話。
什麽百姓為先,不應該因為皇族內鬥而傷到百姓。最好的也不過說的是棄京師,遷都。都是一幫孬種,就沒一個想着與京師共存亡的。
在一個暗夜,有人打開了京師的城門,這個人是誰,屬于誰家不重要,重要的是,軒轅靖要把這個罪名按在誰的身上。
軒轅飒帶着西北軍進了京師,不到半個時辰,另一個軍隊便打着勤王的旗幟,把京師給圍起來,順着西北軍的路線,跟在他們後面殺了不少人,而西北軍的前面,就是保護着皇宮的兩萬禁衛軍。
前後夾擊,西北軍潰不成軍。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十五萬經歷過戰場打磨的西北軍就這樣失敗了。
很多年後,有歷史學家分析這段歷史,有過這樣的觀點,雖然很多野史都記載着,端瑞王爺是領着十五萬西北軍進攻的京師,但是卻沒有任何證明證實這一點,有野史說過這麽一段話,“西北軍由京師東門齊整進入,殺伐聲震耳欲聾,經過半刻鐘,西北軍盡數湧入京師,奔向皇城。”一個東門,寬約四米,因為是有人打開了東門,所有軍隊沒有攻打城池時的淩亂,反而還很整齊,一行大約走六個人,十五萬人,半刻鐘根本走不完的,這西北軍肯定是縮了水的。所以之後西北軍才會敗的那麽慘烈。但是這畢竟是野史,口口相傳,總有錯誤,也有人認為是皇帝軒轅靖手裏的那股奇兵起的作用,這股奇兵之後被很多人傳說着,他們的神奇被無限制的放大,以至于很多年後,軒轅朝朝綱混亂,民兵四起,但是卻沒有一支民兵敢打京都的主意。也給了軒轅皇族喘息的時間,更替新帝,實行新政。平複了一場幾乎覆國的災難。
當然這都是些後話,也僅僅是猜測,不過現在我們看的就是歷史。
“軒轅飒”領的西北軍的确不足十五萬,六萬餘人的軍隊,因為軒轅飒的調度沒有人發現異常。
六萬多人進了京師,而後面卻有十八萬餘人在尾随着他們,加上皇城的禁衛軍兩萬,一共二十萬人,高下立辨。
叛亂結束之後,便是清洗。
蕭家自然是跌落到最底層了,軒轅靖還記得答應蕭錦繡的話,便留了他們一家的命,蕭雲翔和蕭雲飛受了刑法,被流放至極北。
劉家心裏剛為軒轅靖的勝利松了一口氣,便又提了上來,因為對抗叛軍過程中的懈怠,甚至還有傳言開城門的便是劉家的人。
太後的身子骨之前已經非常不好了,經過了叛亂的驚吓,已經到了卧床等着去了的階段,根本幫不了劉家什麽,軒轅靖對着劉家便是一陣大動作,三品以上的劉家人,或者罷官或者降職,至于後宮,皇後降為淑妃,太子被廢是肯定的。
而相家,一篇檄文足以要了他們全家的命。作為飽學之士挂了一個叛國的名頭,幾乎比喪命還嚴重,在經過多位鑒賞大師的眼光,确定了檄文出自相傑的手筆,相傑當晚就自盡了,至于是畏罪還是被強迫的誰也不知道。
相家一下子從衆人推崇的大家,變成人人唾棄之家。相家幾個有真才實學,并且保皇的,免于刑罰的,不過最後都被迫改了姓氏,然後隐居到深山當中去了。相家其他人則是斬首示衆,相家徹底從軒轅朝消失了。不過相岚卻保住了一條命,挂着美人的名頭,一直到死。
而“軒轅飒”則是當場死在了乾清宮前的,軒轅靖還以親王禮厚葬了他,一下子為軒轅靖挽回了不少名聲。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已經将近五月,蕭錦繡的肚子也開始有了動靜。
在承安十年的五月初十,蔣昭媛生四皇子軒轅瑜。
在這一輩都以草字起頭的皇子中,以為王字做旁的皇子引起的所有人的關注,大部分人都覺得應該是軒轅靖那時候的心情好,所以用了個瑜字,等同于愉。
蕭錦繡也這麽認為的。蔣昭媛,也就是琅嬛,在四皇子出生之後,就被軒轅靖假死送出了宮了。四皇子一時間無人教養。
而劉芸因為家族的衰敗,此時也不敢多做什麽動作,文昭儀雖然有這個念頭,但是卻不敢明着說。
四皇子便一直養在了乾清宮裏,直到承安十年七月,太後病逝。蕭貴妃起複,統理喪儀。
之後蕭錦繡便成為了四皇子的養母。
承安十年,八月,劉芸的父親,劉家家主劉岩病逝。劉家也走向了衰敗之路。
承安十二年正月,軒轅靖立貴妃蕭氏為後,至此之後,承安帝在位的二十年的時間裏,再也沒有冊封過後宮。
承安三十二年三月,年逾五十三歲軒轅靖感覺到身子越發的重了,比之小的兩歲的蕭錦繡身子骨卻還十分的健朗,面容也越發的年輕。
蕭錦繡對于軒轅靖當初立後的舉動,其實沒什麽感覺的,司徒家已經成為歷史了,就算司徒謹活着,他也不打算組建司徒家了,他寧願作為一個游行的大夫,走遍天下,帶着他的小徒弟苓兒。既然沒有了司徒家,蕭錦繡也就沒有去處,呆在皇宮,帶着她的小兒子,也自有其中的樂趣。
也許是蕭錦繡過早的教育起了作用,軒轅苓對醫術的癡迷讓所有人咂舌,軒轅靖也只得由着他跟着司徒謹學習。
二十年過下來,蕭錦繡已經習慣了皇宮的生活,習慣了身邊有一個丈夫,一個兒子,還有丈夫的小妾,丈夫的其他子女。
蕭錦繡知道軒轅靖的日子不遠了,連軒轅苓也被軒轅靖給招了回來。蕭錦繡有些迷茫,做太後,這不是她想要的,出宮,她不知道她能不能适應宮廷以外的生活,而且司徒謹已經去世了,其他師兄弟都不知道她的事情,她出宮能去哪兒呢。
蕭錦繡做着一個皇後的本分,伺候着軒轅靖吃喝。
“咳咳咳。”軒轅靖咳嗽了兩聲,将喝進嘴裏的藥吐了出來,蕭錦繡連忙拿着帕子去擦拭,擦拭幹淨了,剛想抽回手,卻被軒轅靖一把抓住了。
蕭錦繡對上軒轅靖的眼睛,那股子堅毅就如同二十年強除掉世家時候的模樣。
“朕立了遺诏,讓瑜兒即位,朕二十年前就這麽想過了,現在終于可以放手了,朕已經讓人建好了皇陵。朕以後安寝的地方。”
“皇上,你多想了……”蕭錦繡在看到軒轅靖對瑜兒的教導的時候就猜到了一二。
“行了,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朕去看過了,墓室修建的不錯。朕很喜歡那格局。兩座棺木都雕刻的很漂亮,一龍,一鳳。都說龍鳳呈祥,不知道棺材上龍鳳意味着什麽。”
“是涅槃重生。”蕭錦繡跟了一句。
“賢敏皇後已經下葬那麽多年了,朕就不想再起棺了,而且朕也不想見到她。”
“恩。”蕭錦繡低着頭點了點。
“你就不問朕,墓室裏面的另一口棺材是給誰的。”軒轅靖說這話的時候勾起一抹笑容。
蕭錦繡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了個念頭,卻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合理。
“蕭錦繡,朕要讓你陪葬。朕要你跟朕同年同月同日死。”軒轅靖握着蕭錦繡的手緊了緊,讓蕭錦繡疼的皺起了眉頭。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着,最後是軒轅靖打破了沉默,“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沒有了,生死還不就是那麽一回事。”她早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孩子都已經長大成家了,她感覺好像的确沒有好留念的了,以前心裏最大的執念就是回到司徒家,去見見師祖,司徒謹,現在大約死了才能見吧,這樣想想死也挺好的一件事。
看着蕭錦繡的表情,軒轅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沉重的身子也輕松了一些,“朕問過欽天監了,朕的皇陵的位置不錯,合葬的夫妻,下輩子也能做夫妻。”
“……什麽?”蕭錦繡吃了一驚。
“怎麽,你不願意跟朕下輩子做夫妻?”軒轅靖的臉色黑了下去,說話也冷了下去。
“……我不想再做宮妃了。”
“那行,朕也不做皇帝。”
雖然聽到軒轅靖這話,蕭錦繡心裏舒坦了不少,但是還是別扭,滿臉的不願意。
“說吧,還有什麽條件。”
“……我要做丈夫。”蕭錦繡看軒轅靖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就大膽說道。
軒轅靖眯着的眼睛瞪大了一下,又眯了起來,過了半響沒有聲音,蕭錦繡都以為軒轅靖睡着了,便嘆了口氣,幫軒轅靖理了理被子,準備走人。
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軒轅靖的聲音,“別忘了,下輩子還做夫妻。”
蕭錦繡轉過頭,軒轅靖已經面朝床裏面睡了過去了,蕭錦繡想,這是同意下輩子讓她做丈夫了。
好吧,被壓了這麽多年,下輩子她肯定是要壓回去的。
承安三十二年三月初九,承安帝駕崩,少時,承安後薨。這是歷史上唯一一對同年同月同日駕崩的帝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