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鬧劇

從樓上下來就像是一場大夢一般,從吳于出現在尤曲的世界開始她就不喜歡他,後來的一些故意接近更是讓她厭惡。就像剛剛她明明在出發前就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要言語攻擊保持心态平和。可看到他一副尤曲就是屬于他的那種口吻就輕松地擊潰她所有的心理防備。

坐上車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護工帶她去見見楊溢,雖然吳于這人着實讨厭,但有一句話他說的對,她是該去見見那人了。而自己從醒來到得知楊溢對尤曲做的一切,以及還未停止的傷害,她始終不曾去見他。她是害怕的,害怕那些加注在尤曲身上的傷害來自于自己,并得到加害者的親口承認,明明傷害已經造成,自己是始作俑者也是事實,但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好像不去踩就不會爆的雷。

在她的印象裏楊溢一直都是個貼心的朋友,雖然某些時候他們越過過朋友的界限,但她依然想要用朋友來稱呼他。如今兩人一個身陷囹圄,一個半身不遂,對于再次見面她沒辦法預想,但終歸是要見見的。去看看他的恨,也去看看自己的惡。

君子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楊溢才被帶上來,他頭發剪短了也黑了,手上戴着手铐,顯得憔悴且帶着點狼狽。看到她的第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掩去了,他漫不經心地坐下,目不轉睛地看着君子,臉上帶着一絲嘲諷且得意的笑。君子本想打聲招呼,楊溢卻主動開了口:“喲,醒了啊,怎麽還坐上輪椅了,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來見我,沒想到你還停孬的。”

君子半天沒有開口,也不太與他視線相對,楊溢也不說話,等着她開口:“是該早來的,只是還沒有想好問些什麽。”說完她有些自嘲的笑笑。

“那沒關系,我說就行,你不問我也會把所有都告訴你,畢竟以前就是這樣,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也願意聽你說,說什麽我都會聽不是嗎?”楊溢笑着往後靠了靠。隔着一層玻璃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君子還是一絲都未曾錯過,确實跟他記憶裏判若兩人,以前他總是微笑的,陽光的,更是溫柔的,如今臉上寫滿了嘲諷、憤怒,同一張臉不同的人。

君子看着他的臉不知道怎麽去接他的話,他卻自顧自地再次開口:“去見過你的好朋友尤曲了吧,她還好嗎?”

君子低下頭,她該怎麽回答呢,她甚至不敢問為什麽:“尤曲她沒有傷害過誰……”她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她現在沒有任何立場為誰說話,“我知道你恨我,你怎麽對我我都可以接受,但她什麽都沒有做,你們甚是都不認識。”

楊溢沒有打斷她,而是很認真地看着她聽她斷斷續續的話,直到她垂目不語:“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啊!可是當初你為什麽找上我呢,你拒絕我又拉着我的時候為什麽不說我也什麽都沒做呢。”

“對不起,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君子擡起眼來看他,楊溢卻別過視線道:“沒有人會一邊喜歡着一個朋友然後跟另一個朋友上床。哦,我還忘了,你不僅如此,就連朋友的現任你也睡了不是嗎?”

君子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對面那個跟自己印象裏相差十萬裏的人:“你……”

“我?我怎麽會知道?君子,你要相信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有些人是壞,那種流于表面的兇惡。有的人的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為了“奉獻”了自己而感到委屈,就像你,明明是拿着刀的屠夫,卻裝着待宰的羔羊,對自己腳下屍橫遍野毫無覺察,你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終于收起了那種略帶輕松的嘲諷,露出憤怒仇恨。

“你用朋友的名義殺死我,再用愛的名義将尤曲推入深淵,還将那個姓吳的拉入罪惡的泥潭,你才是罪魁禍首,現在你卻來質問我尤曲無辜?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為什麽那麽殘忍,将所有人拉入地獄,你這個人渣。”他憤怒的嘶吼,甚至起身想要沖破玻璃過來揍她,身後的看守立馬将他壓坐在椅子上并給與警告。

等那邊平靜下來,君子才緩緩開口:“不論對于你還是尤曲我都有錯,但這并不是你傷害尤曲的理由。我可以道歉,并且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不得自由了,你又何必……”

“何必?哼,你占着我對你的喜歡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在你投懷送抱之時我以為我們的關系不一樣了,你卻轉頭就上了別人的床,你問我何必?也對,現在是沒有什麽所謂了。我現在只是比較擔心你而已,你跟那麽多男男女女在一起你就不怕尤曲嫌你髒嗎?”說完他笑起來,笑得前赴後仰:“哦,她不會,因為她不是同性戀。”說着他搖搖頭,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說道:“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被你這髒東西用過的,你覺得她會是什麽反應?”

君子不敢置信地眯起眼看他:“你真是瘋了。”

“我瘋嗎,更瘋的還在後面呢,你最好自己去跟尤曲坦白,不然到我去說這後果我可就不負責了。”說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後面的看守見這邊的對話越來越偏便再次發出警告,楊溢收起笑意,安靜地看着她。

“你不要亂來,尤曲現在的情況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只會加重罪行。”君子有些緊張的開口,楊溢卻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道:“我怎麽可能亂來呢,我現在身在監獄,我能去那兒,只是給你提個醒,人吶煩了錯就要想辦法去彌補去贖罪,而不是當縮頭烏龜,等待事情自己淡去。李小姐,我這是為你着想呢!”說完他起身轉向後面的看守,很自覺地舉起手示意談話結束,可以回去了。看守看了看外面的君子,帶着楊溢消失在門後。

出來後君子久久回不過神來,楊溢好像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告訴了她。她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她知道自己錯了,不該那麽自我中心忽略身邊人的感受從而種下這樣的惡果,最後還連累了尤曲。雖然還是炎炎夏日她卻一身冷汗,好像就是愛上了一個人,然後開始一步錯步步錯。事到如今心裏五味雜陳,那些年沉浸在獨自守着不可告人的感情裏,想方設法讓自己走出來,卻不知那只是越陷越深的泥潭。不遠處的矮瓦房和高大的樹蔭模模糊糊地印在視線裏,就像她當下後退無門前進無路的境況,朦胧了她的眼,也朦胧了方向,年少的試錯不過是一場提前買單的鬧劇,還是一場停不下來的鬧劇:“帶我去見見那個心理醫生吧……”

醫院裏溫熱的風穿過半拉的窗簾透進來,微微劃過被藥水浸透得些許涼的皮膚,雞皮疙瘩瞬間爬滿手臂,尤曲在一陣陣溫和的觸感中睜開雙眼,她微眯着雙眼适應着光線。接着就是一臉和煦的女人的臉映入眼簾,她緩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開口道:“我想起來坐會兒。”

那人很快笑着應下了,三兩下就把床頭搖了起來:“感覺怎麽樣,要叫醫生嗎?”

這話聽着熟悉,想必是尤小南交待的,她點點頭道:“叫醫生吧。”

聽了這話那人也不敢怠慢,趕緊按響了呼叫鈴,醫生帶着護士很快便過來了。還是上次給她檢查身體的醫生:“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身體的疲重感讓她放緩了呼吸才能完整的說完一句話:“我好像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我想清醒些。”

醫生知道她在說什麽,說實話藥物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醫生能治病救人卻無法起死回生,她現在的身體就像一個被充滿了氣的氣球,任何一點外物加進去都會使得氣球爆炸。人有時候就是很脆弱,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瞬也許就會在生死邊緣:“你現在的身體不适合任何外物幹預,我們正在努力,診療方案馬上就能出來了。”

“我知道你們已經盡力了,如果就這麽睡着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的人生就太遺憾了,也許不留遺憾的走完剩下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呢,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們了。”她看着醫生笑着開口。醫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點頭帶着護士離開了。

遺憾?她的人生遺憾嗎,應該是遺憾的吧,做一個普通的人,過普通的生活,再大的不幸也不過是爹不疼娘不愛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走上了苦情劇情,無端飛來橫禍,一次又一次,最後搭上了性命。

她幻想過,也許父母老無所依時會與她和解;她想過老了還有朋友一起逛公園;她還想過如果幸運的話跟吳于也許也能有未來。可是幻想總歸是要破滅的,命運并不是總是公平的,如今她只想抓住點時間,不為別的,就睜眼看看藍天白雲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