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之山

“诶!你是不是瘋了, 選什麽不好選器物閣這鬼地方!”

一間偏僻的小木屋中,林不語一邊收拾着行李,一邊不停地朝祈願抱怨。

一把将手邊的枕頭朝着林不語的方向丢去, 祈願試圖以此堵住他那絮絮叨叨的嘴。

但結果很明顯, 她失敗了。

“你怎麽這麽能念叨?”

聽了林不語近半個時辰的絮叨,祈願确定以及肯定這人很有到村口當老大爺的潛質。

一把将祈願丢來的枕頭丢了回去, 林不語唇角下彎, 蔫蔫地坐在了床榻邊。

“誰讓你不選個夥食好的地方。”

祈願啞然。她就不明白了,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天天想着吃的人!

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祈願扔下手中的家夥什, 老實問道:“你也可以選擇別的閣, 幹嘛非要跟着我?”

祈願說的是大實話,對于林不語的選擇,她從頭到尾就沒想明白過。

癟了癟嘴,林不語看着祈願, 一副‘你怎麽不懂我的神情’。

他的眼神無奈, 憤恨, 卻又帶着幾分隐隐約約的赤誠,一時間,祈願懵在了原地。

“說人話!”

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解釋,祈願忍不住開了口。

“還不是因為你樹敵太多!”

林不語大剌剌地往後仰躺了下去,又彎起一只手撐着臉。

“我和你可是一起來的!”

想起了不久前大典結束之時各族弟子看她的目光,祈願這下子算是摸清了林不語這個滑頭的如意算盤。

感情這家夥從一開始就拿她當擋住外界一切攻擊的盾啊!

歸墟裏的三年他躲在她的結界裏, 現在他躲在她背後……

祈願氣得牙根緊咬, 恨不能将這家夥直接拎起來, 丢出去。

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祈願的想法,林不語警惕地坐起了身, 往床裏邊縮了縮。

“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去宣揚你是從哪裏出來的!”

也不知在心底默念了多久的清心咒,祈願沉默了許久,才道——

“算你狠。”

算準了祈願的任督二脈的林不語麻溜地翻了一個身就開始了休息,全然無視了他身後祈願那氣憤的目光。

他沒有睡着,但祈願并不知道。

直到感覺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漸漸消失後,佯裝休憩的林不語這才緩緩睜開了眼。

兩人僵持了這樣久,此時,早已是月上柳梢頭的時辰了。

銀白的月光落了滿窗,柔柔地透進屋子,映在了林不語的臉上,忽明忽暗。

聽着屋內另一頭祈願平穩的呼吸聲,林不語的唇角輕輕地勾了勾。

忽而一陣清風拂過窗前,林不語的眉也是不禁跟着一皺。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蓋着的被褥,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伸手拂過了自己的一頭長發。

烏黑的發落在了他修長而纖細的五指之間,卻在一下秒,悄然化作了銀白之色。

“時間,不多了。”

愣愣地看着掌心間的銀發許久,林不語雙拳陡然握緊了,将那一縷白發化作了煙塵,散進了風了。

隔着窗,他仰頭看着天,神色平靜中帶着一種不知由來的眷戀。

林、不、語。

獨木不成林,半生不言語。

感覺到了身後那張床上的家夥翻身踢被的聲音,林不語無奈地站起了身,止不住地嘆氣。

默默走到了祈願身邊,在小心地給她将被子蓋好後,林不語還是沒忍住嘆了一句——

“以後,要是沒人給你蓋被子可怎麽好……”

當然啦!作為當事人的祈願,她只是翻了個身,然後——睡得死沉。

·

祈願第二天醒的時候,是被一陣飄來的飯香給誘惑醒的。

“這些,都是你做的?”

才睡醒的祈願頭發還有些亂蓬蓬的,卻已經坐在了餐桌前,一臉狐疑地看着對面的林不語。

“也有可能是鬼做的。”

林不語一邊答着,一邊還把洗幹淨擦幹了的碗筷遞到了祈願面前。

接過碗筷,祈願倒是不怕林不語下毒害她,兩筷子就吃了半盤菜下肚。

“你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瞧着祈願那滿嘴的菜湯,林不語沒好氣地丢了張方帕給她。

“女孩子家家的,你也注意點形象。”

“要是我的吃相能把你吓跑就好了。”

祈願塞了一嘴的飯,說話都顯得磕巴。

白了祈願一眼,林不語道:“那你就別想了。”

本來也沒指望能将林不語吓跑,祈願只是一股腦地将自己的肚子填飽後,這才擡頭看向了林不語。

“你別慢悠悠的了,快點吃,吃完咱出門一趟!”

祈願一邊拿着方帕擦着嘴,一邊催促着林不語快點吃。

出去?去哪兒?

林不語懵了一下。

他明明記得昨日大典落幕前,那清織上神分明囑咐過,今日是新生上課的第一日,舞閉不能遲到。

“你忘了?今天是咱們第一天上課诶?”

單純以為祈願是忘記了的林不語,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仿佛看白癡一般地瞥了林不語一眼,祈願仰面靠着椅背,腳有一下沒一下地翹着,漫不經心地嘀咕道——

“我當然知道啊!”

你這是當然知道的态度嗎?

林不語很是無語,到了嘴邊的飯菜都變得不香了。

這個時候他要是在猜不出祈願要整幺蛾子了,那他不是呆就是癡。

“你又想幹啥壞事?”

林不語看着祈願,眼神中帶着驚疑和惶恐。

猛地一下直起了身,祈願沒好氣地瞪了林不語一眼。

“這怎麽能叫幹壞事!”

伸出食指勾了勾,祈願示意林不語靠過來。

而後,祈願幾乎是貼在林不語的耳邊,将聲音壓得極低,道:“今天,那些人忙着迎接新生,我帶你尋寶去!”

祈願已經是盡可能地讓聲音語調上揚,聽起來輕快些了。

可林不語的臉色,卻仍舊是一副無語又無奈的模樣。

“诶!那可是尋寶诶!”

祈願拍了拍林不語的肩,試圖讓他變得興奮一點。

尋寶?

林不語嘆了口氣,他看起來這麽好騙嗎?

見林不語這厮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裏跟她耗着,祈願才不吃這一套,當即給他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少廢話,你到底去不去!”

祈願平素不生氣的時候,那張精致的小臉清冷又漂亮,可一旦她板起臉來,那眼神卻淩厲得仿佛要在旁人身上戳個洞一樣。

看着臉色漸漸沉了下去的祈願,林不語雖說心裏百般不情願,但仍是違心地道——

“去,去,去!我也沒說不去啊……”

聽得林不語的話,祈願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這種東西需要說嗎?明明他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樂意!

真當她瞎啊?

最終的最終,林不語還是悻悻地跟着祈願走了。

但沒走多久,林不語就險些将腸子給悔青了!

這丫頭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不走了不走了,我不走了。”

隐匿在樹梢上,林不語一手扯着一溜的樹葉擋臉,一手死拽着祈願的衣袖。

死活,也不肯讓她多往前走一步。

此時的林不語就像粘在了樹幹上一樣,任憑祈願怎麽用力,他都穩穩地不肯挪動一絲一毫。

下意識地就想直接用術法将這厮拖到目的地去,奈何樹下忽而走過一隊巡邏之人,祈願也不得不學着林不語的樣子蹲下,小心地将自己隐藏好。

不同于祈願的氣定神閑,一旁的林不語見到巡邏隊後,就連呼吸都是凝住了。

直到那巡邏隊離去,他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那胸口起伏得,像是海浪,看得祈願都不禁撲哧笑了一聲。

“有這麽可怕嗎?”

祈願一手扒拉下了林不語用來擋臉的樹葉,“你到底走不走!”

謹慎地朝樹下的四周看了看,見的确無人,林不語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瘋了是嗎?”

“你雖然叫羅剎,你還真當自己是羅剎了啊?”

朝着祈願要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林不語道:“你昨天不是看了地圖的嗎?”

“那可是劍冢!劍冢!”

“別說這劍冢外巡邏隊一大堆了,就是沒有巡邏隊,咱們無緣無故闖劍冢,到時候要是被哪把劍瞧上了,引來異象該如何是好?”

僅僅只是說說林不語的身上就已沁出了薄汗。

是了,在新弟子初入無望山之時,各閣的長老都會發給他們一個注意事項的手冊。

這個冊子裏詳細記載了無望山的規矩與各大禁區,以免有弟子因誤闖而喪命。

至于劍冢,它雖然不屬于禁地,但也是一方極為危險之處。

劍冢一地,顧名思義,它是一方極大的宮殿,裏頭存放的是各種各樣的,曾在仙界先輩們手中大發兇威的神劍。

按照無望山的規矩,只有劍閣有弟子修為足夠,需要尋找合适的佩劍時,才能進入劍閣挑選。

而祈願之所以非得去劍冢走上一趟,便是為了尋找歲刑。

因着當年酌兮鬧的那一場,便是凡界也不乏有當年的事情變成故事流傳下來,也使得凡界修煉之風愈發盛行。

在凡世的那十二載,祈願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打聽昔年舊事的機會。

她知道商瞿幾人下落不明,知道酌兮叛離仙界建立招搖仙宗,但卻不知道,祈焰的生死以及她的戰友——歲刑。

如果說替無妄山之衆報仇是祈願的心願,找到祈焰是祈願的執念,那麽重新尋回歲刑,就是祈願做這兩件事的第一步。

可當年的事情背後牽扯太多,就連祈願這個當事人都還沒摸清背後的真相,更何況那些杜撰故事的凡人呢?

且據祈願所知,在他們新生的第一堂課後,就是劍閣滿足挑選佩劍的弟子入劍冢的時候。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祈願必須要在劍閣弟子之前走一趟劍冢。

至于為什麽非拉着林不語來……

咳咳咳,祈願的臉罕見的紅了一瞬——

其實,單純是因為他跑得快罷了!

她現在畢竟是來‘做賊’的,又不能暴露真實實力,所以帶一個跑得飛快的家夥,自然尤為重要!

就當作是她留他做跟班的報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