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子的夢想中,婚禮應該是唯美的,盛大的。
長長拖尾的美輪美奂的婚紗,精致的捧花,貴氣的首飾。在古堡,在海邊,在翠盈盈的草坪上。當然,還要有那帥得人神共憤人人羨慕,或者是你用盡身心去愛的那個男人。
重華早就醒了,坐在梳妝臺前看着衆人忙裏忙外。
今天,她就要出嫁了。
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她熟知的人。沒有她的父母,甚至連個朋友都沒有。
眼看着鏡中不屬于自己的稚嫩的小臉被打扮的驚豔動人,一頭烏黑的長發被高高的盤起。戴着精致的鳳冠。
18件套的嫁衣穿在身上重量可觀,可也同樣美不勝收。
換了任何一個女子,怕是都會因為這一切激動的掉下眼淚來。可重華卻只想逃跑。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她就這樣要嫁人了。
雙手忍不住地顫抖,這個決定真的是正确的麽?她是否會為此而後悔?
眉梢描上青黛,朱唇胭脂輕點。眼角的淚痣仿佛欲落不落的星辰,格外的刺眼。
“小姐,如意鎖和連心镯一定要帶好。”似乎有人在耳邊說。
重華眼神放空地任由她們打扮着她,一丁點真實感都沒有。
因為是從将軍府出嫁,也沒有任何繁文缛節。堵門這類的活動也絲毫沒有。只有陳嬸和教養嬷嬷站在門口等着洛琛來接重華。
雖然側妃的身份比侍妾高的多,但也越不過正妃。重華不能從崇文門被擡進皇宮。這些重華一點都不在乎。
什麽樣的形勢她不感興趣,什麽樣的婚禮她也不在乎,她想到的是,她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嫁出去了。
她跟洛琛認識滿打滿算都不到半年。這個人她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難道就只因為他給了她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她就可以放心地将自己交給這個人麽?
哪怕是假結婚,也是不可以草率的。
女子永遠都處于弱勢,就算是硬拼,她也沒有任何勝算。
難道就因為懼怕一個男人,就這樣草率地将自己嫁給另一個男人?
心中似有一股氣升了上來,重華猛地站起身。怔怔地看着鏡中繁花似錦的自己。現在逃。來得及麽?
這樣厚重的衣服,這樣沉甸甸的首飾,她能夠逃出去麽?
逃出去了。又能怎麽樣?如何生存?如何繼續下去?腦子裏一片空白。
外面鞭炮響起,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門口。
重華這會兒耳朵仿佛堵住一樣,什麽都聽不見,只是怔怔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那一雙眼睛裏透着恐懼。
實實在在的恐懼。
陳嬸和教養嬷嬷站在門口等着來接重華的隊伍。可人進了院子,陳嬸和教養嬷嬷都愣住了。
竟然是洛琛!
洛琛親自來迎接重華!
教養嬷嬷震驚地看着一身大紅喜服的洛琛。英姿勃勃地走了進來。怎麽能這樣不講規矩,竟然讓皇子親自來迎親?
側妃哪裏有這樣的資格!
可洛琛已經走了進來,英挺的身姿。臉色卻是冰冷的。仿佛不是娶親,而是來尋仇。
教養嬷嬷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她不過是個女官。怎麽比得上皇子尊貴。倘若二皇子今日的作為真的受到诟病,也不是她一個嬷嬷攔得住的。
門口正亂着,青鳶幾個人快手快腳地将蘋果塞進重華的手裏。将愣神的重華拉到床邊坐下。又拿了萬鳥朝凰的蓋頭給重華蓋上。蓋頭放下的一瞬間,洛琛就走了進來。
重華只覺得渾身冰冷。忍不住的顫抖。突然,溫熱的手掌拉住了她冰冷的手。手腕上一緊,人已經被抱了起來。
周圍傳來了驚呼聲,可重華已經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蓋頭輕搖,她在前進着。那個人抱着她往前走着。
有輕微的風吹在臉頰上,讓有些窒息的重華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空氣中的花香,清新的草皮的味道。
還有着淡淡的墨香。
重華緊緊地捏着手中的蘋果,僵硬的身子漸漸放松了下來。
花轎就在門口,原本應該用馬車的。可側妃沒這個資格,只有正妃才能用馬車。可這花轎也絲毫不遜色,大紅色錦緞的包衣,十六擡的大轎。若是重華這會兒清醒着一定會驚訝于這樣的配置可不是随便一個側妃就能用的了的。
可這會兒重華腦子裏空白着,只覺得眼前一暗,人就被塞進了轎子裏。
然後轎子就擡了起來。
一路上,街道的喧嚣,鞭炮聲,鑼鼓聲。
重華猛地驚醒過來。她已經無處可逃了。低頭看着掌心,那溫熱的觸覺似乎還在手上。
可她是無法永遠留在這個世界的,她說不定馬上就會離開。那麽,娶了她的洛琛該怎麽辦?
是不是他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才将她藏的這樣緊。沒有人見過她,沒有人認識她,哪怕她消失了,也可以找個人來頂替上?
晃晃悠悠着,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宣武門。
側妃的轎子應該從崇文門邊上的小門進才對。也不知道洛琛是如何辦到的,重華被擡到了皇後的東側門。從宣武門進,離永德宮十分的近。
重華完全不知道她這一次出嫁讓京城中的形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多少人盯着這場婚禮,不光是要看二皇子的側妃是誰家的女兒,也要看排場。通過這些,來分辨出皇帝對二皇子的态度。
從花轎,宣武門,許多認為二皇子再起不能的人開始動搖起來。
若沒有皇帝的寵愛,一個皇子,怎能做到這種地步?更別提他陪着新嫁娘去挑衣服和親自迎娶側妃這種壞規矩的舉動。皇帝竟然一丁點怪罪都沒有,可見皇帝不光是重視這位側妃,更是重視二皇子。
重華的四個貼身丫鬟全部跟着進宮。沒有配備任何陪房。別地方的習俗重華沒什麽印象了,在這裏,就算是嫁給皇子,也應該有四個陪房丫頭才對。可這場婚禮辦的太緊迫了,就出現了死角。紫陌四個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跟了進來。
大紅的喜床,鋪着一塊方方正正的白色錦帕。在全紅的床鋪上格外紮眼。
沒有拜天地,重華便被人扶着走進了新房。桔梗将重華大紅色的繡花鞋脫掉,讓她盤腿坐在床上。
身邊堆着花生核桃大棗。小心地圍着放,并未讓重華覺得不舒服。
外面的喜宴就要開始,新郎要進來挑蓋頭。
有品級的貴婦們都在等着這一時刻。通江王妃也不能免俗,按照品級來說作為皇子的姑姑有壓房這個習俗,讓積年的人在房裏看着新郎挑蓋頭,這樣夫妻才能規規矩矩。
洛琛陰沉着一張臉,站在喜床前。
喜娘連忙端來秤杆子。若不是親眼見到是沒人相信二皇子就算是娶親都冷着一張臉。乍一看就跟百般不情願一樣。可陪着新嫁娘去挑衣服挑首飾親自迎接還特意走了東側門,這些舉動卻顯示出二皇子對這位側妃的重視。
別的不說,就說這位側妃一身大紅色的嫁衣,這就已經算是過格了。
洛琛皺着眉,拿着秤杆子掂量了兩下。一向沉穩的手心有着微微的薄汗。
咬了咬牙,伸手下去,一下挑開了新嫁娘的蓋頭。當他看到重華同樣冰冷的那張臉時,莫名地松了口氣。
通江王妃不着痕跡地盯着喜床上那一身大紅的新嫁娘。當蓋頭掀起來的一瞬間,通江王妃卻沒能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麽會是她?她不是被賢妃扔下了山崖麽?她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啊!難道是長得相像的人?可眼角的淚痣,那冰冷空洞的眼睛,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不可能認錯。
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通江王妃只覺手腳冰冷。若是被她兒子知道了,知道了二皇子的側妃是那個女人。會怎麽樣?她想都不敢想。
喜床那邊,洛琛已經擡手拿起合卺酒的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然後遞給重華。
青鳶墊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遞到緊握着蘋果的重華的嘴邊。
重華擡着頭,怔怔地看着洛琛。洛琛深深地看着她,兩個人臉色都冷冷的。仿佛在對峙一樣。
洛琛也不催她,就是那樣深深地看着重華。
重華看着洛琛那雙清澈的金色的眼睛。她該相信他麽?她可以相信他麽?
“娘娘。”青鳶端着酒杯擋着衆人灼熱的視線,小聲地喊道。
重華淡淡地低下頭來,看着酒杯中晃動的影子。閉上眼,喝下了剩下的酒。
“二殿下和娘娘,和和順順。”喜娘喜盈盈地說道。這也是洛琛要求加上的,若是正妃,便要在和和順順前面加上百年好合。
洛琛皺了皺眉,眼神冷冽地瞪向喜娘。喜娘被他盯的渾身一抖。
“百年好合呢?”洛琛冷冷地問道。
喜娘哪裏扛得住洛琛這樣殺氣外露,顫抖着扯出一抹笑容:“二,二殿下和娘娘,百,百年好合,和和順順。”
洛琛點了點頭:“說早生貴子。”
喜娘:……
若是時間倒退一星期,打死了她也不會因為被委派了這個活而歡呼雀躍了。
“二殿下和娘娘,百年好合,和和順順,早生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