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古時候是每個人的夢想。

如同大家都想做火影一樣。

重華坐在龍椅上,頭上是沉重的金冠,看着跪拜在她腳下看似真誠心中卻另有所想的臣工們。微微捏緊了寬大袖袍中的拳頭。

終究是拗不過女王大人,登基大典在發喪之後的一個月緊鑼密鼓地新鮮出爐。

這期間重華特意找拉木爾談過,雖然女王大人卸任之前的願望大家都要盡量達成,可等她卸了任,山高皇帝遠的,誰坐皇位還不是他們自己看着辦。

離職了就不能再管任上的工作了。等到拉木爾做出業績來,小有成績。女王大人就算是翻臉也要看民衆的面子不是麽。

可拉木爾這孩子也不知道女王大人是怎麽養大的。初次見面的時候還以為是個狷介的霸道總裁,誰知道面對自己親媽的時候那叫一個百依百順。

聽見重華跟他說讓他做皇帝,那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仿佛接了皇位就是大逆不道一樣。

身邊的大太監唱和着祝詞,下面的臣工按禮節跪拜。重華只覺得下面的都是刺,紮的她腳心都在隐隐作痛。

誰會做皇帝啊!她大學學的專業跟這個也不搭邊。都說找工作的時候未必會找念書時候學的專業。可應聘的時候用人單位都會考慮過工作經驗才對。

她這完全無經驗的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地推了上來。做得好也就罷了,做的不好可不是遺臭萬年的小事情了。

下面得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看着她。恨不得生吃了她。

這種誰也不能信任的感覺。太糟糕了。

整個典禮結束的時候,重華是硬撐着回到了如今的寝殿。

讓芝宛帶着人放了簾子出外面伺候着。重華看着自己冰冷的微微發抖的手心,一股刺骨的寒意順着小腿爬了上來。

“救命……救命啊……”臉扣在膝蓋裏,細碎的嘟囔着。緊抱着胳膊。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比見鬼還可怕,比死還可怕。這種難以負荷的任務壓在肩頭還伴随着生命危險的感覺,實在讓人吃不消。

當天晚上重華一粒米都沒吃下去,半夜還爬起來吐了一次。

多少年沒有經歷過這種超負荷的事情了。重華有些虛弱地靠在床架的軟墊上。癱軟着手腕,腕上紫水晶的珠鏈在床頭微弱的燭火下閃爍着詭異的光。

緩緩地呼吸着,仿佛這樣就可将不安吐出身體。

接下來的路會非常難走。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甚至喝一口水都是要抱着必死的決心。永遠不知道身邊的人會不會背叛,永遠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早上的朝陽。

現代的人。已經過了太久安逸的日子。無論是抗戰紀念日還是層出不窮的抗戰片反複播出。永遠都不會得到共鳴。

已經許久沒有過那種即使是在睡夢中也要提心吊膽自己性命的日子了。

或者說從來都沒有過過。

面對這樣的情景,她可以信任誰?她能夠依靠誰?全都沒有。

就算是洛琛,她也未必是百分百信任。這并不是記憶的問題。而是洛琛本就跟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有他們固定的人生觀世界觀,看問題的角度永遠不可能跟現代人在一個水平線上。

而現代人,也永遠不會古代人的思維模式。

坐了好一會兒,手心雖然仍舊冰冷。可心卻沉了下來。

想得太多,反而豁出去了。

若是死了。若是不小心死了,那也只能認命。

重華握了握拳,她還可以幻想着指望着慶麟那邊修好機器再一次與她聯系。以前的歷屆皇帝們都經歷了什麽她連想都不敢想。那時候的她們,是否也如她現在這樣。蒙着被子低聲啜泣着,擔心着,害怕着。

她們是怎樣堅強地咬牙挺着。不在那些朝臣面前露出破綻來。

女強人,誰願意做女強人呢。誰不願意被人保護着。誰不願意被人照顧着。可漫漫人生路,不可能事事盡如人意。

什麽都指望不上的時候,該怎麽辦?

沉靜的夜裏,重華眼神漸漸放空,金色的眼睛裏,閃爍着從未有過的寒意。

在衆位臣工們開小會算計的時候,他們新一任的皇帝,悄然無息地發生了變化。

其實拉木爾也十分糾結。在朝堂上也算是摸爬滾打了有些時日了,就算不去看,都感覺得到重華的緊張和無助。

雖然不反抗,可拉木爾還是很埋怨自家任性的親媽的。這樣一個重任随意地扔給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略過了這個一直在為做皇帝做準備的兒子。不甘心也好,不樂意也罷。重華已經登基了,他若是後悔,就是造反,就是叛國。

家譜上那麽多皇叔都淹沒在歷史的塵埃裏。沒人知道那些女帝的獨生子都去了什麽地方,是否還活着,是否有後代。

拉木爾只知道,他現在不能輕舉妄動。他要支持重華。這是對他母親的交代。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重華淡然地宣布撤掉了當朝丞相的職務,勒令丞相歸鄉養老。

對于還不到40歲的丞相來說,等于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臉上一般。

大家什麽都想到了,什麽都預估了,卻沒料到重華竟然如此神來一筆。

自然是有人申訴的,禦史是用來做什麽的。列舉了丞相林林種種的豐功偉績,哭着跪着求着皇帝三思。

重華冷冷地看着那些喊着祖宗機制國家體面的禦史們。淡淡地開口道。

“衆位,可聽說過一朝天子一朝臣?”

哭聲戛然而止,站在下面的大臣們都驚詫地看向重華。

這是不合規矩的,可這會兒都震驚着,瞪大了眼睛。也不管是否失禮。

重華淡淡地看着衆人,說道:“對于丞相,朕沒辦法信任他。在朕的心中,丞相是靠着谄媚爬上來的,是靠着一張漂亮的臉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諸位愛卿所述說的丞相的豐功偉績倘若當真是他自己辦到的,那麽他就是功高蓋主。女子做皇帝,最忌諱的就是過分優秀的男人。丞相是否有不臣之心?”

站在最近的拉木爾眼睛都要脫窗了。見過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還真沒見過重華這樣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

丞相從最開始的驚疑到義憤填膺到徹底無語。滿嘴辯駁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裏。除了瞪大了眼睛盯着坐在上面的新帝,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怎麽說?說什麽?說他并非靠臉吃飯?人家新帝下一句就會說好啊那你毀容我看看你的誠意。該怎麽辦?

不得不說,能比同期的人爬的高。其實這張國色天香的臉确實十分給力。

就好比現代社會公司招聘,大家都交上來簡歷,一定是長相不錯的人事經理會多看兩眼。若是名牌大學畢業有足夠的工作經驗會六國語言會修任何器械,可長成如花那樣。應聘成功的幾率。大約也就只剩下20%了。

在現代,是看臉的時代。在古代。何曾不是。

不是說和珅冒昧俊俏,所以就算是那樣任意妄為,乾隆也沒說處理他一下。當然了,這是杜撰。可女帝執政的國家。帥哥是一定會比一般人活的順風順水點。

沒有女人不喜歡長相俊俏的男人低沉着嗓音說着好聽的話。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重華冷冷地看着丞相:“朕就是看你不順眼,你若覺得朕是昏君,可以觸柱明志。朕會善待你的家人,厚葬你。”

拉木爾一口血堵在嗓子眼裏。就算是他親媽都沒用這樣強勢的前後都堵死的言辭來對待過臣工。

“朕知道。坐上這個皇位的人不是衆位臣工心中期盼的那個人。要知道,朕也是臨危受命。先帝在時曾經跟朕說過,兩朝元老可以信任,新人可以提拔。可朕也擔心,原本衆位臣工計劃會得到的好處因為朕的半路殺出打了水漂,各位臣工,還會一心效忠朕麽?如果是朕,定然不會。說不定還會使使絆子,看看這新皇帝能不能被拿捏住。能撈多少好處。這些,朕都理解。”重華冰冷的話仿佛三九天的冰水從頭淋到腳。站在下面的許多大臣已經紛紛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了。

帝王之道,在于權衡。可以跟朝臣們此時無聲勝有聲,可以迂回,可以狠戾。卻從未有過将臣工們心中所想就這樣說出來的。

可重華就說了,大大方方地說了,一派坦誠讓心中無數算計的朝臣們反駁都說不出口。

太假了,這時候高喊忠心,高喊從未想過就太假了。

新帝并非質問,而是用一種闡述的語氣。仿佛是站在外面觀看的旁人。就這樣淡然地将千古以來貫穿着整個朝堂的暗則,輕易說出口。

“朕想了一夜,朕不是沒有推辭過。朕跟先帝說,讓寶親王(女帝退位之前封的)接任帝位。可先帝說,歷代的先帝,都是這樣過來的。為了蘭陵的國泰民安,她也做過不得已的事。朕不指望着你們像效忠先帝那樣,不要給朕找麻煩,朕就謝謝各位列祖列宗了。”重華緩緩地撫摸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這是皇帝的私章,是女王大人臨走之前交給她的。

冰冷圓潤的扳指,代表的不光是一個國家皇帝的威嚴,更多的,是代表着高處不勝寒。

做了皇帝,就要時時刻刻警醒着,時時刻刻戒備着。要有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夠去面對與所有人為敵的境地。

整個大殿上靜悄悄的,朝臣們都跪在地上,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沒人敢擡頭,沒人敢再說什麽。

長了嘴,這位新上任的皇帝就會将你剝的精光給人看。那才叫體無完膚。

拉木爾看着坐在上面滿臉寒意的重華,第一次産生了認同她的想法。別管是不是示威,單是說這番話的氣度,就已經很接近他親媽了。

下了朝堂,重華就讓拉木爾監督着丞相将手頭的工作交接出來,分布給六部。這會兒已經沒心情去研究為什麽蘭陵會有六部。

重華在飛鴻閣召見了錦衣衛的現任指揮使。本來臨走的時候女帝要将暗部一并交給重華的。可重華卻當着女帝的面,将暗衛的虎符交給了拉木爾。

這是一場豪賭。倘若拉木爾真的有其他的想法,重華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脖子洗幹淨了伸到拉木爾的刀下。可重華卻毫不猶豫地将暗部交給了拉木爾。在女帝和拉木爾震驚的目光中,重華淡然一笑。

地上跪着的這人,看上去身量約有190左右。肩膀寬闊,目光堅定。

重華就這樣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問道:“名字?”

跪在地上的人恭敬一禮:“臣,沈煉。”

重華:……錦衣衛是吧……

“今日開始,朕就是蘭陵的皇帝了。你有沒有什麽不滿的?”重華無視掉那個重名重姓的問題,問道。

沈煉一驚,臉上卻不顯,更加恭敬地頭磕在地上:“臣,不敢。”

重華淡淡地看着他,略微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的軟墊上:“不敢……就是有,卻不能說。”

沈煉咬了咬牙:“陛下!沈煉絕無此意。”

重華擺擺手,轉身跟芝宛要酸梅湯:“無妨,若是朕,也有不滿的地方。”

沈煉頭都擡不起來,後背上盡是冷汗。

重華抿了一口酸梅湯:“朕初來乍到,也是被逼無奈。這皇城中朕除了寶親王是一個人都不相信的。可朕又不想夜夜驚恐無法入眠。保護朕項上人頭的任務,就交給你們錦衣衛了。”

雖然錦衣衛的職責并非保護別人,可重華卻将這個活簡單地交代了出去。

沈煉一愣,心中詫異。保護皇帝的工作應該是暗部才對。為什麽會調用錦衣衛呢?雖然皇帝說信任寶親王,可寶親王到底是先帝的親子。是不是還是有隔閡呢?

“莫要想多了。只是錦衣衛看上去恢弘大氣,給朕鎮場子,再好不過了。”重華一針見血地戳穿了沈煉心裏的亂碼。

不聽話的大臣肯定還會有的。總不能随便鎮壓一下的時候就動用國家軍隊吧。用禦林軍也太過于殺雞用牛刀。

錦衣衛,再合适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