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要跟君子見面這事是尤曲自己提的，那天叔叔阿姨帶着君子過來她狀态不好沒說上話，但不管她今後跟君子如何，對叔叔阿姨她總是心存感激的。
吳于知道這個面是非見不可的，但就這麽讓她跟君子見面他有些不放心，思來想去他還是撥通了瑛子的電話。
瑛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到了嘴邊的話又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深吸一口氣道：“最近有時間回來嗎？”
“是尤曲出什麽事了嗎？”瑛子反問道。
“沒有，她最近還算可以，因為藥物劑量的加大，總是昏昏欲睡沒什麽事情發生。”吳于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
“那就是君子跟尤曲要見面了？”瑛子确實是累了，最近不僅單位裏的事情多，父母也開始幹涉她的各種選擇都讓她頭痛不已，也都是些沒辦法解決的事情。
“是的，其實上次君子跟她父母已經來過了，尤曲剛好吃了藥睡了，沒說上話。這次是尤曲自己提出要見君子的，說是為了叔叔阿姨。”吳于沒有否認。
“那其實沒什麽不好，畢竟她們是多年的朋友，叔叔阿姨對她也好，可能是我之前太敏感了，讓她們把話說開挺好的。”瑛子的聲音疲憊感太明顯，吳于也不好意思繼續打擾，便應着挂掉了電話。
雖然瑛子的話不無道理，但他還是不太放心，于是又撥通了尤小南的電話：“喂，小南嗎，這幾天尤曲可能會出門去見個朋友，出門前給她吃茶幾周邊櫃子最下面那一層的藥，兩顆就夠了。然後出門期間盡量不要離她太遠，不能讓她随便吃外面的東西，如果她們的談話內容讓她感到不适就立刻帶她離開……”
他事無巨細的交待着，那邊卻突然打斷了他：“既然這麽擔心，為什麽不自己陪她去？”
是啊，為什麽不自己陪她去呢？很多事情并不是問出來就能有答案的，他以為自己從此以後都不需要再面對君子和尤曲對面而坐的局面，可是世事難料，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尤曲，不讓她再面臨任何來自親友的傷害。
他也介意，介意君子三言兩語和她父母的一句道歉就可以換來尤曲的原諒，即使他們經歷了那麽多無法磨滅的傷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希望尤曲再跟君子有任何牽扯，也不希望自己跟君子有任何碰面的機會。看到尤曲被君子親吻照片的那一刻他都要瘋了，那些不好的回憶全都湧入腦海，如果最後拿刀捅向尤曲的人是自己……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那太殘忍了，他輕閉上眼道：“你記得這些就行，照顧好她。”說完便挂了電話。
再見面好像一切都沒變又好似變了，以前圍在一桌上有說有笑的幾人此刻卻都沉默着沒有開口。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溫和地看自己，只有複雜的她讀不懂的眼神，說不失落那是那假的，但人不能太貪心什麽都想要，以前就因為自己這樣才會逼走君子讓彼此越走越遠。
“小曲兒最近的身體怎麽樣？”叔叔關切的問道，臉色卻不是很自然。
尤曲笑笑回道：“挺好的，但最近可能沒那麽方便經常來看你們。”
場面又一次陷入漫長的沉默，直到君子開口：“小曲兒，對不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原因才會這樣。”
尤曲收起笑意，低頭握了握拳，這大概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場面，事情發展到現在再去糾結誰對誰錯已經毫無意義的，但她今天過來本身又是為了這種情況。她轉頭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尤小南，再回過頭來看向君子：“沒事，都過去了。你們對我一直都很好我也很感激，不愉快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現在很好，你們不必擔心，也不用因為之前的事情心裏過意不去，我都理解的。”
“謝謝你小曲兒……，但還是要好好道完歉，不管是隐瞞還是楊溢。”君子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們竟然有一天會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的話，“我馬上就要出國了，也許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但不管在哪兒，我們都還是好朋友的對吧。”
“嗯。”尤曲點點頭，她的反應很平淡，好像是早就料到了會這樣一樣。君子對于她的反應感到失落又難過甚至還有一絲憤怒，自責和愧疚壓住了她想要把尤曲拉起叫醒的沖動，她不自覺地握緊了輪椅扶手，又緩緩松開：“雖然現在我沒資格再對你的生活說些什麽，但吳于……
“我知道，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我就想現在安穩的生活。”尤曲打斷她，甚至步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這次見面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沉默中度過的，好像這半年裏彼此已經非常生疏了。不過這樣也好，以後不再見面也就不會有什麽愧疚的挂念，每個人的生活都在往前走，尤曲自己也是。她為每一次分開感到慌張和痛苦，也為每一次分開感到釋然，如今只要大家都還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回來的時候尤小南開的車，她從後視鏡裏看向尤曲，這個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抑郁症，她真的太冷靜了，對面三人臉上的表情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波，就她全程沒有任何起伏，她哥真的是被愛蒙蔽了雙眼才會覺得她柔弱且情緒不穩。卻聽見她語氣平和地開口：“去顧醫生那兒吧。”
顧陽看着坐在自己辦公室裏的尤曲有些詫異：“你怎麽過來了，我記得今天沒有你的預約。”
“嗯呢，是沒有預約，但你現在也沒有其他預約不是嗎！”尤曲淡然的坐下。
“是遇到什麽事了嗎，很難受？”顧陽不太确定的問道，“還是藥吃完了？不應該啊，我給了吳先生一個月的量，到今天還不足半月吧。”
尤曲輕靠在座椅上：“今天有事沒有吃藥，藥也還有，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咨詢一下顧醫生。”
顧陽歪了歪頭伸手示意她可以問，尤曲坐直了看着她：“為什麽突然加大藥的劑量？”
“這個是根據你的病情進行的正常調整，有什麽不對嗎？”顧醫生回道。
“按現在的藥量來看我應該是屬于重度患者了對吧？”
“是的。”
“那你覺得我此刻問的問題有什麽言語或者邏輯上的錯誤嗎？”
“沒有。”
“那我的精神狀态不依照表格來看是否正常？”
“抑郁并不會有特別強烈且統一的表征，再加上是你……”
尤曲不由的笑了起來：“因為是我嗎，重度抑郁患者應該處于自我封閉且強烈自殺傾向才對，因為是我所以才會沒有是嗎？”
顧陽一愣，看着尤曲的笑臉她有那麽一刻的不自在：“所以你想表達什麽呢？”
“我剛剛跟你說過吧，我今天沒有吃藥，狀态穩定且并沒有什麽厭世自殺的念頭，而且我從來沒有過自殺的念頭。但你給我開藥的理由是我跟你說起過自己的情況，比如想在浴缸中溺死自己還有割腕。你在我因為被關押後情緒極其不穩的情況下給了我男朋友新藥，并叮囑他必須讓我按時按量服用，我不明白。”尤曲臉色沉下來
顧陽不以為意：“吳先生告訴你的？你自己的狀況你應該比所有人都清楚，嚴重的失眠、焦慮、厭食、情緒失控這些症狀越來越嚴重難道不應該加大劑量嗎？”
“沒錯，是你說着的這樣，但很多事情都能讓人産生以上症狀，那只是因為遇到超出自己處理能力以外事情的正常應激反應。我今天過來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并沒有其他用意。”尤曲
“我已經給出回答。”
“我曾經真的有把你當成我的醫生……甚至朋友。”
“謝謝你的信任，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應該的。”
尤曲起身看向座位上的人：“藥我會按時按量吃，但我希望你可以直接把藥給我，而不是通過我男朋友轉交。”說完也沒等顧陽說話便走了。
出來時，尤小南正在車上打游戲，尤曲上了車安靜地坐着，也沒有催她。尤小南結束了游戲回頭問她：“現在回去嗎？”
“嗯，回去。回去你要做飯嗎？”
“對啊，不然你們晚上吃什麽？”
“好，我今天給你打下手。”
尤小南皺起眉從後視鏡裏看她：“吳先生說讓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就可以。”
“我今天狀态還可以，想試着學一下。”尤曲在後視鏡裏跟她視線對上，尤小南不動神色地收回視線。尤曲其實有些不太舒服，吳于想做什麽事情其實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她，沒必要瞞着她，這樣反而讓她不自在，她盯着尤小南的後腦勺欲言又止。
尤小南暗嘆一口氣：“有什麽想問的可以直接問，你現在的表情像是我在圖謀什麽似的。”
“你可真聰明，真的叫尤小南？”
“如假包換。”
“跟吳于什麽關系？”
“表兄妹。”
“為什麽？”
“我那不怎麽聰明的表哥為情所困為愛所撓，他不上班來照顧你我舅舅舅媽一定會跟他鬧，護工他又不放心，剛好我剛從國外回來又有時間，但他怕你介意就讓我撒謊瞞着。但其實我有告訴過他會很快被拆穿的，我的氣質看起來就不像護工是吧。”尤小南巴拉巴拉的就全部交待了。
雖然多少有些猜到了，但确實不知道怎麽回答才能表達自己的此刻的感受。尤小南見她沒說話又問道：“你怎麽突然跑來看醫生，我看你剛剛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甚至看起來有些冷漠無情。”
尤曲沒有順着她的話繼續：“你會把我們今天的行程告訴你哥嗎？”
尤小南疑惑地答：“為什麽不呢，而且你也沒幹什麽呀，不可以告訴他嗎？”
“可以，只是暫時不要把我已經知道你不是護工這件事告訴他可以嗎？”
“為什麽？”
尤曲想了想又道：“沒事，告訴也無所謂。”
尤小南笑笑沒有說話，安靜在後座的尤曲也沒有說話。自從藥物作用中醒過來她就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兒，顧醫生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還不清楚，但不管怎樣她都不希望這件事跟吳于有關，畢竟她現在真的只剩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