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七夕節,他們重逢的第三天。
昨天夜裏下了暴雨,夏安一夜未睡坐在窗前翻譯書稿。
天亮時分雨停了,隐隐約約聽到外面的鳥兒叫聲,夏安整理完譯好的一部分書稿,揉揉太陽穴推開了窗子。
雨後的青山籠着一層白霧,宛若仙境。
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清新空氣,一夜的疲乏頓時清醒了很多,呆呆地立在窗前看了一會兒遠山,直到袅袅青煙慢慢從山中隐落的房屋中飄上來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打開冰箱拿出一枚雞蛋,兩片吐司,平底鍋裏放一小塊黃油,化了之後打入雞蛋,等待那蛋液稍稍凝固再拿出來攤在烤得微香的吐司上,配上一杯牛奶,便是夏安的早餐了。
這麽多年以來,她幾乎天天都是這麽吃,簡單營養易操作,更重要的是這款牛奶吐司煎蛋是聶嘉遠做給她吃的第一頓飯。
那是他們認識的第二年,有一天傍晚聶嘉遠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妹妹聶嘉文的老師打來的。
“您好,請問是聶嘉文的哥哥嗎?”
“您好,我就是”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聶嘉文跟班裏的一個小朋友發生了争執,請你們家長過來學校一趟”
聶嘉遠怪難為情的樣子“老師您好,我代表家長過去可以嗎?我們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
“怎麽了?”夏安看他挂完電話後表情不大對。
“我妹妹在學校跟小朋友發生争執了,老師叫家長過去一趟,可是我爸媽都不在家……”
“那,怎麽辦?”夏安擔憂地問。
“我只好過去喽,這個小家夥真磨人”聶嘉遠無奈地說。
“我跟你一起去吧”夏安提議。
“這?等會兒還有晚自習呢?你不上了?”聶嘉遠驚訝地問着眼前這位大學霸。
“我已經做完習題了,晚自習不上也可以的……”夏安回答。
于是兩個人一起去了聶嘉文的學校。
原來是小家夥聶嘉文被同班的一個女生嘲笑辮子很土氣,就跟她吵了起來。
幸虧夏安去了,否則聶嘉遠可是從小妹妹嘴巴裏套不出答案來的。
因為她這一頭辮子是她的親哥哥聶嘉遠給編的,她不想讓哥哥傷心。
當夏安悄悄告訴聶嘉遠的時候,他覺得有些慚愧,自己的确不太會給女孩編辮子,要說梳個簡單的馬尾還可以,挑戰高難度的辮子尤其是聶嘉文要求的公主辮對一個大男生來說也真是為難。
不過,聶嘉遠還是決定去網上找視頻教程學一下,下次給妹妹編個完美的公主辮,讓她成為班裏最閃亮的女孩。
“你餓不餓?晚飯都沒來得及吃,我去廚房裏弄點吃的吧”聶嘉遠的肚子咕咕叫起來,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詢問夏安。
被他這麽一問,夏安也确實感到餓了,于是點了點頭。
“我也餓了!”聶嘉文不問自答。
“好,等着大廚給你們做好吃的”
聶嘉遠一頭鑽進了廚房,夏安心裏好奇着,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飯來呢?
哪知才過了五分鐘不到,他就端着香噴噴的烤面包和煎蛋出來了,用黃油煎的六分熟溏心蛋軟嫩香甜,用叉子劃開還會流出金黃的蛋液。
烤面包也很香,比夏安以前吃到過的任何面包都要好吃。
她默默吃着早餐,腦海裏的畫面像電影一般不斷放映着,讓人留戀。
吃過飯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時鐘已經劃過了十四點,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換上一條綠色連衣裙,簡單化了一個淡妝便匆匆出門了。
她這麽着急,是要去做什麽呢?
原來是去到公園裏看演出,她昨天在樓下看到通知說是今天下午會有專場表演,而那演員中有出現她在乎的那個名字。
演出時間是14:00-16:00
等她趕到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第一個節目,低着頭找到自己的座位後悄悄坐下來,幸好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演出快要結束時他才登場,原來是壓軸的。
只見他穿着純白T恤,黑色中褲,清爽幹淨的發型,白皙好看的輪廓顯得少年感十足。
音樂響起的時候,他跟着炫酷的節奏起舞,臺下爆發出尖叫聲來。
“這真的是他嗎?”夏安揉了揉眼睛,莫非是自己老眼昏花了?為什麽舞臺上的他看上去那樣年輕,那樣活力四射,根本不像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她從包裏掏出來近視眼鏡,隔着鏡片再次看向舞臺,那個年輕帥氣的男孩盡情熱舞着,靈活潇灑的動作讓人意亂神迷,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二十年前。
而她,卻滄桑,蒼老。
昂貴的化妝品和漂亮的衣服也掩蓋不了歲月的痕跡。
表演結束,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帷幕拉下,他消失在燈光裏。
夏安站起來走到舞臺後面,工作人員在忙着收拾道具,演員們在化妝間卸妝。
他呢?去哪裏了?
“對不起,女士,這裏非工作人員不能随意進出”一位工作人員将她攔在外面。
“哦,不好意思”她抱歉道。
“對了,麻煩問一下,你們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叫聶嘉遠,不對,是叫袁浩的一個人?”她又回過頭來問着工作人員。
“對,他可是我們這團裏的臺柱子呀”
“這樣啊,那能不能麻煩轉告他一下,我有事情找他”夏安懇請道。
“嗯,可以!請問您怎麽稱呼?”
“小王子”她笑着回答。
“好,您稍等”
“謝謝了!”
工作人員笑着走進去了。
聶嘉遠正在窗子跟前站着,外面下起了大雨,南方的夏季天氣說變臉就變臉,早上才出了太陽……
幸虧他随身帶着傘。
“袁老師,門口有個人找你”阿俊走到聶嘉遠跟前轉達了夏安的話。
“什麽人?”聶嘉遠頭也不回地盯着窗外的雨,心不在焉地問。
“小王子”阿俊笑着說。
“看着像是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吧,不過挺有氣質一女的,她是你的什麽人啊”阿俊八卦道。
“哦?”聶嘉遠驀地回頭。
繼而淡淡地回了一句“我遠房的表姐”
“你這表姐跟你年紀相差不小呀”阿俊無心地說。
聶嘉遠卻聽不進去了,他的腦袋像陀螺一般轉了起來,封存在角落裏的那些記憶慢慢浮現。
小王子?小王子!除了她還會有人這麽稱呼自己嗎?
那一年他送給她一本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做為生日禮物,她喜歡得不得了,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讀上幾頁。
書裏的很多句子她都爛熟于心,最難忘的莫過于“你在你的玫瑰身上耗費的時間使得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
他說“你就是我的玫瑰”
“那我希望你是另一個小王子,不會離開的小王子,一旦你馴服了什麽,就要對她負責,永遠的負責。”她望着他目光灼灼。
“比永遠更遠”他回答。
年少時的信誓旦旦如今看來卻令人惋惜,但真的是這樣嗎?他真的沒有實現自己當初做過的承諾嗎?
雨越下越大,她在門外候着,不知道他會不會出來見她。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出來了,還是剛才那位叫做阿俊的工作人員。
他手裏拿着一把墨綠色的大傘,“外面下雨了,這把傘您拿着吧,免得出去被淋濕”
“啊?是嗎?太謝謝了!”她不好意思地接過來這把傘。
“還有,袁浩老師他已經走了,您改天再找他吧”阿俊撒謊說,這都是聶嘉遠交代給他的。
“唔……”夏安失落地應了一聲,默默低下頭去。
“您也早點回家吧”阿俊很熱心地對夏安說。
“謝謝!”她拿着那把墨綠色的傘默默地愣在原地。
而他只得等雨小了之後再往回走,那是他唯一帶在身邊的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