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易拉罐

君子走後,尤曲被一種不适應又釋然的情緒包裹。她開始沒事給自己找事做,這個月她們部門沒有什麽重要項目要忙。但企劃部最近在忙一個音樂節的項目,她自告奮勇參與了進去,包攬了酒水對接一塊兒的工作。

這次的酒水是雪花贊助的,與她對接的是一位大概四十左右的領導,大概是園區平時來人較少,領導很熱情地帶着她逛了整個園區,她記得君子特別喜歡雪花的一款新設計,看着展示區陳列的樣品,不由地發問:“這種易拉罐裝的是不是參與這次活動互動就可以贈送的?”

領導笑意盈盈地答道:“是啊,這個漂亮吧,很适合你們年輕人的設計,青春!張揚!”

“是呀,我朋友就很喜歡,每次看到都會買幾罐回家,她說喝完了還能做裝飾。”說完她也自顧自地笑起來。

領導見自家的酒招人喜歡,便認真地推薦起來: “但其實你們可以嘗嘗那個大罐的,那個瓶子的設計不像易拉罐方便美觀為主,更多的是為酒保鮮,味道會更好些。”

“是嗎,那下次我給朋友說。”這話說的過于自然,以至于她說出口後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也顯得些許不自然。領導倒是很貼心帶着她去了別處。

在園區逛了一上午,中午還特意去嘗了鮮啤,後半段的幾天酒水送達時間、數量已經對接人員的溝通都很順暢,下午回公司做完彙報也不過剛好到下班時間,這讓她有些不知道幹啥。回家一個人也無聊,想叫人出來吃飯,但君子剛走,大家應該都還不适應,叫出來還尴尬。

出了公司她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手機握在手裏震動了幾下她也沒看,這時候好像不管是誰的消息都不在吸引她,可沒過一會兒便響起了來電鈴聲,她看也沒看就把接了起來:“喂!您好。”

“還沒下班?”電話那頭傳來吳于慢條斯理的聲音。

“下班了,但不知道去哪兒。”尤曲看着對面綠起來的信號燈,沒有走出去。

“還沒吃飯吧,要不找個地方坐坐吧。”

“嗯,可以吃點什麽呢?”對面的信號燈紅了。

“南城所有的美食你應該都比我清楚,只要你想,就一定能找到可以吃的。”吳于的語氣裏帶了點笑意。

尤曲不知道他是想淡化她跟君子之間的事情,還是就只是單純地一如平常地給她發個信息打個電話解解悶,所以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信號燈還有6秒又要綠了。

“如果實在想不出來的話,可以回家睡一覺,雖然你睡眠很差,但其實可以試試吃點褪黑素什麽的也可以。”他停頓了一下又開口道:“你現在在哪兒?”

“十字路口。”尤曲愣愣地回,對面的信號燈慢慢地模糊起來,化作長短不一的光束四周延伸:“吳于,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莫名其妙地開口。

那邊停頓了一下,拖長了音調開口:“我……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我以為我們還算熟。”

“不知道,熟人也不一定了解吧。”她在路口站得有點腳麻,就靠了靠邊蹲了下來:“你喝過雪花的鮮啤嗎,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請你試試。”

“尤曲,你的狀态很不對你知道嗎,如果現狀令你不滿的話,我希望你能把不滿說出來,比如你剛剛問我的問題,為什麽又突然轉開了!”吳于很少這樣提高音量說話,特別還是對一個女孩子,這不是他的日常作風。

尤曲卻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沒有不滿,只是我好像很不了解自己,我一直以為我有處理問題的能力,可如今一團糟,而我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亂的。君子走了,我覺得我應該不舍得更多,可是好像解脫了的釋然感更強烈,為什麽會這樣呢,那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所以我……這是我嗎?”她一連串地說了一堆,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對!這是我,我就是這樣的,自私自利。”

吳于不知道她哪來的這些自責情緒,人本能的趨利避害并無什麽錯處,但她現在應該什麽都聽不進去:“尤曲,你需要好好休息,聽話,現在回家好嗎?”

吳于的聲音很溫柔,但尤曲沒聽清他在說什麽,腿蹲得有點麻,她起身輕聲道:“我要回家了。”

“吳于,你為什麽會願意跟我聊天,因為我們是朋友嗎?”她像是魔怔了,君子說他不是良人,曾經她為他悸動過,如今她也不知道怎麽來定義這份情緒,好像就是習慣?她不知道,但為什麽會成為習慣呢,她也不明白:“對不起,我要回去了,就先挂了。”匆忙地挂斷電話,她攔了一輛車,像一灘爛泥一樣躺了進去,這個城市她很熟悉,這裏的大部分都有她們的痕跡,上學那會兒她們喜歡探索城市的秘密,便三五成群地走遍任何一個叫得上名的角落。君子說探尋一座城市就像尋找自己的落腳點,然後才能在這座城市裏安家落戶,生命便有了歸宿。

那時她覺得她們一定會一直生活在南城,如今君子離開了,原來她并不能預料生活,也沒辦法留住生活。到家了她還特意在樓下超市買了幾罐雪花啤酒帶回了家,打開一罐喝了一大口,一點微苦,還有點澀,她喝不來,卻也快速解決了一罐。

她把空了的罐子放在陳物架上,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藍色的罐子在射燈地照射下泛着微微的光,整個陳物架上它最顯眼。

她整個人倒回沙發裏,微微合着眼,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吳于的信息,一句簡短的“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