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活性炭到了之後,夏安把廚房的角角落落都放上了,怕會被黑豹誤食誤咬就用紅色包裝紙貼在盒子外側以示警告。

也是奇怪,小狗黑豹向來很怕各種各樣紅色的東西。

整理完畢,吃過早點之後夏安捧着那本高中時代的同學錄坐在窗邊的桌子跟前翻開來看,時間真是個奇妙的存在,都20年過去了,大合影上的少男少女早已成為人夫或嫁作□□,可曾經那青澀懵懂年輕無畏的樣子還是停留在一張相紙上被永永遠遠地定格下來。

個子高挑的宋青陽跟杜衡并肩站在最後一排,幹練清爽的短發也藏不住她的調皮可愛,揚着嘴唇大笑,夏安不明白拍個照片怎麽會那麽開心,聶嘉遠同學可是非常排斥這張畢業集體照的,那一天班長和學習委員聯合動員才把他從操場“請”回來拍照。

所以笑得最敷衍的那個人就是他。

“為什麽不想拍畢業照?”夏安不明白。

“拍了畢業照是不是就意味着高中時代的結束?”他反問。

“算是吧”夏安回答。

“所以我不想結束,不想畢業,也不想拍畢業照”他任性地像個孩子。

“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我們總得一直往前走啊,時間不會停留也不會倒流……”

“我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他倔強地說。

“為什麽?”

“這樣就可以每天都能看到你,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真肉麻,就算是畢業了我們還會見面,還會在一起的呀,不是都說好了要考上同一所大學,要畢業後在一座城市工作,要結婚……”夏安剛說出‘結婚’連忙止住了,捂着嘴巴臉紅了起來。

聶嘉遠的眼睛卻明朗了。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剛剛是說我們以後要結婚嗎?”他故意俯下身子湊到她耳邊壞笑道。

“趕緊去拍照啦,大家都在等我們呢”夏安岔開話題從他身邊跑開了。

聶嘉遠笑着跟在她身後去到隊伍裏站好,拍了一張畢業照。

夏安大學畢業後的第三年就結婚了,新郎卻不是聶嘉遠。

而那個不想長大不願畢業的男孩子竟也一語成箴永遠停留在了20歲,事實卻不像他以為的那般美好,尤其是你周圍的所有人,所有親朋好友都在老去而你卻一個人孤零零地披着20歲的那副皮囊活在40歲的世界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簡單美好的童話于他而言卻是可望而不可即。

“咚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看護管家黑豹箭步沖上前,帶着嘹亮的吠喊。

“誰呀?”夏安放下手裏的畢業照起身去到門口,隔着貓眼一看,原來是鄰居。

“我,江河”

夏安打開門,一股羊肉串的香味竄上來。

“你有什麽事嗎?”夏安疑惑。

“沒啥事,我剛剛自己在家烤的羊肉串,送你嘗一嘗”江河比了比手裏的烤盤,銀色的錫紙下裹着好大一盤羊肉串,孜然的香味混着肉味惹得黑豹快要流口水了。

夏安連忙推辭“不好意思,我不怎麽吃燒烤”

江河堅持“自己烤的,品質可以放心,真的很好吃你确定不來一點?”

“對不起,我真的不怎麽吃燒烤……”

“哦……好吧”江河失望地盯着滿滿一盤香噴噴還冒着熱氣的烤羊肉串。

“我還是嘗嘗吧,但是只要兩根就好……可以嗎?”不願辜負他的一片好心,夏安最後決定還是嘗一嘗吧。

江河喜出望外,挑了最肥美的兩串遞給夏安。

“謝謝”

她說完拿着羊肉串關上了門。

放松了警惕後的黑豹緊緊跟着夏安的腳步,哼哼唧唧地撒着嬌,有好幾次都是跳起來把兩只前爪搭在夏安的腿上。

“小饞鬼,就知道吃”夏安把羊肉串從鐵簽上取下來放到黑豹的食碗裏。

很快,便被它消滅得一幹二淨。

連碗壁都用舌頭舔得白白淨淨,像是新洗過的一樣。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黑豹同學,你可是吃了鄰居叔叔的羊肉串,以後再見到人家就客氣點兒”

夏安撫着圓乎乎的小黑豹繼續看她的高中回憶。

沒到一會兒,小家夥居然躺在她懷裏睡着了,沉重的鼾聲此起彼伏難以讓人想象這是出自一只不滿兩歲的小奶狗。

這天傍晚,夏安照例下樓去遛狗,睡了整整一下午的黑豹這會兒才來了精神,邁着四只小短腿嗅嗅花,聞聞草,間或用爪子挖一挖松軟的泥土,不小心把蚯蚓都給翻出來了。

夏安埋怨着跟在它後面做善後工作。

幸虧它不是個孩子,否則得有多淘氣呀。

走着走着就撞到了一堵牆上,她一直低着頭所以根本沒注意到。

“哎呀”

那堵牆動了動。

夏安擡頭,居然是袁浩。

“你怎麽在這裏?真不好意思,剛剛撞疼你了嗎?”

他微微搖着頭“沒事,我下班了出來走走”

小黑豹從花園裏竄出來撲到袁浩跟前搖着尾巴撒嬌。

“哎,你這家夥看到帥哥連自己親媽都不搭理了?”夏安沒好氣地開着玩笑。

袁浩蹲下來逗小狗玩,額前的劉海在月光下泛着銀色的光芒,夏安有些恍惚,他實在是太像聶嘉遠了,連神情都如出一轍。

她也蹲下來,卻一眼看到了他脖子上那條玉觀音。

“你,脖子上這條項墜也是你舅舅給你的嗎?”夏安心緒難平。

他有些詫異,低頭看了一眼掉出來的玉墜連忙解釋“是他不要了的,說是戴着有些麻煩就摘下來放家裏的桌子上了,我媽信佛就覺得反正戴着圖個吉祥就順手挂我脖子上,我瞧着也挺喜歡的……”。

夏安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他不要了的,戴着麻煩……看來他是真的忘記我了”

“對了,我還不知道您是做什麽工作的,來這裏是玩還是有別的事情?”他很客氣地詢問。

“我是一名自由譯者,來這邊主要是覺得環境好,安靜”夏安回答。

“譯者?”他想起來高三那年班主任劉春玲讓大家談談自己以後的職業理想,杜衡非常熱血地說自己要當一名保衛祖國保衛人民的軍人;宋青陽說想當一名小學老師,輪到夏安的時候教室裏明顯安靜了許多。

畢竟是年級第一,該有什麽樣的宏圖大志呢?

最好奇的那個人當然是聶嘉遠,他豎起耳朵,伸長脖子,一臉期待地等待夏安的發言。

“我想當一名外交官”

“真有志氣”劉春玲聽完稱贊道。

“要是被派去非洲,走在路上估計會被搶劫的吧”趙鼎冷嘲熱諷。

聶嘉遠回了一個眼神,他立馬閉嘴不吱聲了。

“當外交官挺好的,以後可以帶着家屬一起出國哦”聶嘉遠笑嘻嘻地在夏安耳邊嘀咕。

怎麽就做了譯者?不過也挺好,反正都是跟外語有關的,她應該喜歡。

“你呢?”夏安反問。

“我?我畢業後就來這裏的演出團工作了,這邊有山有水挺好的”他回答。

“你跟你舅舅真的好像,他以前也很喜歡跳舞,我們學校的元旦晚會上他表演的街舞可是壓軸節目”夏安回憶着。

“你唱歌也很好聽啊”他不知不覺就說漏了嘴,連忙改口“我是說,你講話的聲音很好聽,唱歌的話應該是天籁之音吧”

“呃,我就算了吧,一副老嗓子,唱不動了”

“您謙虛了”他微微一笑。

黑豹擠在兩個人之間,把他的手當成了磨牙棒,張開小嘴輕輕地咬着玩,他也不嫌棄耐心地由着它淘氣。

“你說這狗也真是奇怪,同樣是第一次見人,看到你的時候就親昵地很,見到江河簡直就是要吃了他”夏安笑着說。

“江河?”他不經意地問。

“就是住我隔壁的一個男人,黑豹每次見到他都叫得可兇了,我擋都擋不住”夏安補充說。

“哦?他是自己一個人住嗎?”他的眼裏劃過一絲警惕。

“好像是,沒看見有別的人進出”

“你最好提防着點,一個女人在外面,尤其是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小心注意安全”他好心叮囑。

“噗,你一個小孩子怎麽跟個大人一樣”夏安輕笑。

“反正你注意着點總沒錯了,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經是成年人”他反駁。

“跟我比起來你就是小孩子”

他不再說話,而是低着頭繼續逗小狗玩。

天完全黑下來之後,他們一起走出公園。

有幾個年輕人抱着吉他在路邊演唱。

“他們在唱什麽?”夏安随口一問。

齊秦的“大約在冬季”他側耳傾聽很容易就辨別出是哪首歌。

“哦,真是想不到你年紀輕輕還知道齊秦呀,他可是老一輩的歌手了”夏安驚訝。

“我媽喜歡齊秦的歌,我跟着一起聽的”他故意撒謊。

“這樣啊,那你一定是個孝順的兒子,還願意跟媽媽一起聽歌;我以前總是覺得我爸媽聽的歌太土……”

聶嘉遠低下頭,他的眼眶變得很潮濕,他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孝順的人了,如果不是他弄壞了家裏的暖氣片,如果不是那該死的煤氣,他的媽媽現在應該樂呵呵地抱着他跟夏安的孩子和街坊四鄰唠家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