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雪了”
夏安在溫暖的屋子裏待着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麽,直到被樓下小孩子們興奮的呼聲所吸引,掀開窗子一看。
“哇!好一片雪白雪白的世界”夏安像個孩子一樣興奮起來,伸出手接住了窗外的一片雪花拿到鼻子跟前輕嗅。
是不一樣的味道。
這裏的雪花多了花香卻少了熟悉的記憶。
她從櫃子裏找出來棉衣棉鞋棉手套,帶着小狗黑豹走下樓去跟小孩子們一起堆雪人,白茫茫的雪地上不一會兒就立起來一排姿勢可愛的小雪人。
南方的小孩第一次見到雪,即使是褲子鞋子都濕掉了也樂在其中。
有幾個男孩子幹脆躺在雪地上舒舒服服地笑着,鬧着。
夏安也躺下來,松軟的雪地像是一條天然的地毯,覆在身後,稍微一動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黑豹樂壞了,奔騰在雪地裏撒着歡兒,黑乎乎的移動肉球走到哪裏都很顯眼。
曾幾何時,他說過如果下了大雪就要帶她去滑雪場,爬到頂峰去看最美的風景。
現在下雪了,他在哪裏?他又在陪着誰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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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通知大雪封路,列車停運。
只好放下行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漫天而落的雪花,心口的痛一點點襲來,侵入骨髓。
為了不再看到下雪天,他都跑到千裏之外的南方了,怎麽還是逃不掉?
打開手機查看氣象局發來的雪災通知“即日起,南方多省市連降大到暴雪,造成多條交通線路不便甚至癱瘓……”。
他滑過屏幕不再去看,鎖屏上的照片是他僅有的她的照片。
淡粉色的櫻花樹下,綠衣白裙的年輕女孩低頭淺笑,縱使歲月流逝,光陰輾轉,他的心一直都在那裏,從未改變。
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都在關注她,了解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悲歡離合……杜衡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他默默充當好兄弟的信使,替他照顧着夏安。
夏安母親受傷住院那一年,聶嘉遠在南方打工,看到杜衡推給自己的消息後二話不說就跑去銀行把所有的存款都捐給了她,自己身上一毛錢都不剩。
那一個月裏,他一天只吃兩頓飯,因為廠子裏只提供午飯和晚飯,早上就只能餓着肚子上工。
直到第二個月初發了工資才跑去餐館裏吃了一頓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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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大學剛畢業那一年去面試找工作,不幸遇上了傳銷組織。
當時租房子很困難,夏安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包吃包住的公司就掉了個心眼跟人家簽了合同。
結果搬過去之後才知道是個挂羊頭賣狗肉的傳銷組織,跟她一起被騙的還有十幾名年輕人,大家睡在公共宿舍,共用一個洗手間,一個廚房。
每天早上起來跟着領導頭頭聽課,學習,接受洗腦。
有個大膽的男孩偷偷逃走,結果被半路上抓回來打得半死。
夏安怕的要死,也不知道該向誰求救,又該怎麽讓外面的人找到她們。
杜衡那會兒正好休假,受聶嘉遠的拜托聯系夏安問一下近況卻無論如何都聯系不到她,打她家裏電話也說聯系不上,黃瑛急得要報警。
“這事兒交給我,一定會找到她”
杜衡做下承諾,立即行動起來。
他調動監控和手機定位系統通宵了兩天兩夜終于查出了蛛絲馬跡,這家傳銷組織之前就被抓到過,後來放出去了重操舊業,繼續禍害人間。
杜衡帶着警察破門而入,拿過跆拳道黑帶的他赤手空拳很輕松就拿下了那幾個頭頭,救出了夏安和跟夏安一樣被騙的十幾名年輕人。
“謝謝”獲救後夏安驚魂未定地說。
“沒事兒,要謝就謝嘉……”他及時收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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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舉辦婚禮的那一天,聶嘉遠一個人坐在酒館裏喝的爛醉如泥。
看着手機裏杜衡從現場發回來的照片,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看上去成熟而穩重,而她則身着潔白的婚紗笑靥如花。
她應該很幸福吧。
只要她是真的幸福,那他也會覺得幸福吧。
桌上的空酒瓶擺得滿滿當當,店裏只剩下他一個人,老板抱歉地說該打烊了他才搖搖晃晃地扶着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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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擇結婚也是因緣巧合,丈夫是她的同門師兄鄭禾。
在母親黃瑛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是鄭禾發動了衆籌為夏安的母親籌集醫藥費,并多次前往醫院陪着夏安一起度過最難的日子。
她休學期間,鄭禾每周都會把必修課的講義和要點給她打包發過去,遇到她不明白的地方也會很耐心地在電話上跟她仔細講解。
還專門買了一堆關于複健的書籍寄給夏安,讓她幫媽媽調養身體。
夏安剛升入S大,入學的第一天站在校門口迎接她的學長便是鄭禾,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男孩,個子不高,長相憨厚老實,為人處事都讓人如沐春風。
在學生會的第一次面試上,鄭禾便喜歡上了夏安,後來的多次相處中更是很欣賞這個自力更生堅強樂觀的女孩子。
聽說她家裏出了事,鄭禾連夜組織校學生會的人在S大校友會發起衆籌,并自掏腰包将做兼職攢下來的5000塊錢都打給了夏安。
夏安大學畢業三年後終于答應了鄭禾的求婚。
她等了聶嘉遠七年,卻等來一場空。
找不到看不到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以為此生再也不會見到他。
本以為可以跟着鄭禾一直一直這樣平淡而又幸福地過下去,過一輩子。
誰知道天不如人願。
那一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鄭禾特意請假一天,打算帶着夏安去附近的桃園裏摘果子踏青。
跟他們一起去的還有鄭禾的同事孫克夫婦。
本來約好的周六一起去踏青,可是他們查了天氣預報說周六會下大暴雨,只好提前改到了周三。
夏安和孫克的妻子楊娜在草地上坐着聊天。
她們的丈夫拎着筐子去果園裏摘鮮桃,正值桃子成熟的好季節,連空氣裏都是香甜誘人的果子味。
“小安,看,這桃子長得真好呀”鄭禾拎着一個筐子從果園裏出來對着妻子招手。
下一秒,一輛飛速而來的卡車橫沖直撞,揚起巨大的灰塵。
鄭禾倒下了,又鮮又大的桃子滾得到處都是。
他再也沒有醒過來,辦理完鄭禾的葬禮,夏安穿着喪服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想來覺得可笑。
天氣預報真的很不準,那個周六陽光明媚,晴空萬裏,哪裏來的暴風雨?
再後來,夏安把父母接到身邊一邊工作一邊照顧着他們,過了兩三年老人家受不了城裏的嘈雜與冷漠。
嚷嚷着要回老家,回他們的小村莊。
可老家已經沒有太多親人,弟弟跟弟妹去了更加偏遠的山區做支教老師,難得回家照顧父母,夏安這個當姐姐的也不忍心耽誤弟弟的工作,反正她自己是自由譯者,不用坐班,來去自如,就更多地承擔一些照顧父母的責任。
她遵循父母的意思送他們回了老家,定期回去探望,而她自己卻開始了漫長的漂泊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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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會兒,他的手機振動了幾下。
打開來一看,是她發過來的一條訊息“今天下大雪了,要不要一起去滑雪?”
“對不起,我不想去”
他毫不猶豫地回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