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孟陽聽到她抽噎的聲音, 愈發心驚膽戰,将她拉開一點,望着她紅腫的眼睛, 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別吓我。”
夏昕原本是個不愛哭的人,今晚斷斷續續哭了這麽久, 簡直是把二十多年的份額一口氣用了個幹淨, 這會兒終于差不多緩過了勁兒。
她擡頭上下打量他一番, 這才注意他一身睡衣,滿臉緊張,完全是自己沒見過的狼狽樣, 估計被自己給吓得夠嗆, 本是覺得愧疚, 但又實在是覺得他這樣子有些好笑,不由得破功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這一聲笑, 倒是讓許孟陽稍稍鎮定下來,蹙眉問:“到底怎麽了?”
夏昕搖頭:“沒事, 就是收拾我媽的遺物, 忽然有點觸景生情, 吓到你了?”
許孟陽說:“難過的話, 哭出來是好事, 我陪着你。”
“不是難過, 就是忽然發覺她原來很疼愛我,而我卻一直不知道。”夏昕搖頭, 頓了頓,擡頭看向他,鄭重其事道,“這讓我明白, 愛是要表達出來的。許孟陽,不管你對我是什麽想法,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從高中開始就喜歡了。”
許孟陽微微低頭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玄關的暗影,讓他的表情看起來神色莫測。
這詭異的靜谧,讓夏昕心中那個勇猛的小人,慢慢縮了回去。她摸摸鼻子,幹幹一笑:“你別緊張,我就是……”
話還沒說完,身體忽然被男人伸出的雙手往前一拉,整個人倒在他的懷中。上方隐沒在暗影中的臉随之覆下來,堵住了她微微開啓的嘴唇。
夏昕身子驀地僵住,先是猝不及防地睜大眼睛,繼而又因為唇上傳來的溫熱濡濕,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許孟陽吻得很溫柔,卻缱绻綿長。開始只是含住她發燙的唇,輕輕勾勒着形狀,等到懷中的身體放松下來,他才慢慢深入,繼續更深切黏纏的探索。
一直到兩人都有些呼吸不過來,他才從她唇上離開,然後又沿着鼻尖往上,最後停在她緊閉的眼睛上,溫柔地舔了舔已經幹涸的淚痕。
有點鹹。
夏昕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要不是被他抱着,只怕已經滑落在地。
這個人不是資深光棍兒嗎?怎麽這麽會?
在許孟陽徹底從她臉上離開時,她原本只是雙眼紅腫,現下整張臉都紅得像要能滴出汁水來。
她睜大泛紅的眼睛,支支吾吾道:“你……什麽意思?”
許孟陽揉了揉她那張被自己吻得水潤的紅唇,輕笑了笑道:“本來那些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但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沒想到被你搶先了。”
夏昕微微一愣,有點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
許孟陽點頭:“一直都喜歡你,難道你就一點沒看出來?我以為我表現得挺明顯的。”
夏昕心中的開心呼之欲出,但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明顯,伸手摸了摸耳朵,咕哝道:“我以為你只是把我當朋友,喜歡也是朋友間的那種喜歡。”
說完又驀地豁然開朗,一個男人無限度地容忍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說永遠陪在自己身邊,怎麽可能只是友情?
她好笑地嘆息一聲:“确實是我太遲鈍了。”
許孟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到底哭了多久?眼睛腫成這樣?”
經他這一提醒,夏昕才想起這事兒。自己剛剛斷斷續續哭了得倆小時,估計兩只眼睛已經腫得不像樣。
她輕呼一聲,捂住臉轉身,遁逃一般飛快鑽進了衛生間。
對着鏡子一照,果不其然,兩只眼睛紅腫如桃,不忍直視。她頓時生無可戀。
許孟陽剛剛對着自己這副尊榮,到底是怎麽下嘴的?
猶站在玄關的許孟陽,反手将門關上,看了眼緊閉的浴室門,走到沙發旁,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相冊,翻了翻,心下明白今晚夏昕為何這樣激動。
他舒了口氣,走到衛生間門口,擡手敲門,道:“沒事的,好好睡一覺就行了。”
夏昕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走吧,我現在實在太醜了,不想讓你看到。”
許孟陽無奈地笑了笑:“現在淩晨一點多,你把我趕回家,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再說了,眼睛腫了也不影響你好看。”
夏昕這才想起,他被自己吓得大半夜衣服都沒換就跑過來,就這樣把人趕走,确實是太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了。
她洗好臉,又擦了一層厚厚的眼霜,才別別扭扭走出來,道:“我打電話給你時,你是不是已經睡了?”
許孟陽道:“剛上床,還沒睡着。”
“那你先去睡吧,我把茶幾上的東西收拾一下。”
許孟陽道:“我幫你。”
東西不多,兩個人不過片刻功夫就收拾妥當。
然後問題來了,公寓只有一張床,雖然之前許孟陽照顧自己,也過過夜,但那時兩人還只是朋友,他只趴在床邊,并沒有上床睡。
現在兩人的關系從朋友升華,那肯定不能讓他睡沙發什麽的。夏昕開始糾結。
與此同時,許孟陽已經自顧地上床躺下,見她磨磨蹭蹭,道:“快兩點了,早點睡吧,不然你眼睛明天真沒法見人了。”
“哦。”夏昕走過去爬上床,慢悠悠在他旁邊躺好。
許孟陽看出她的小緊張,輕笑了笑,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道:“放心吧,我沒想做什麽,你好好睡一覺。”
“嗯。”夏昕放松下來。
許孟陽将燈關上,小小的公寓黑下來,只有遠處的夜燈,從窗外鑽了一點影子進來。夏昕不由自主往身旁的熱源靠了靠。
許孟陽伸手輕輕攬住她:“睡不着嗎?”
夏昕其實已經很疲倦,畢竟哭泣也是消耗體力的一件事,但因為今晚實在是太激動,她确實沒有什麽睡意。
想了想,她在黑暗中低聲道:“我真沒想到我媽原來那麽疼我,為我做過那麽多事。”
許孟陽道:“因為你是個好女兒,她怎麽會不愛你?”
夏昕笑:“我哪裏好了,從小到大總和她對着幹。我們确實都不夠好,才變成這樣子。”
許孟陽道:“相信我,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好很多。”
夏昕被他逗樂,想了想又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許孟陽言簡意赅回:“高三。”
夏昕微微一愣,不可思議道:“高三?我以為是這回咱們重逢後的事呢。你當初不是喜歡林茵嗎?”
許孟陽語氣無奈道:“我從來就沒喜歡過林茵,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夏昕這會兒是徹底困意全無,一骨碌坐起來,将床頭燈打開,道:“你真不喜歡林茵?你不用騙我的,你要喜歡過她,我也不會不舒服,誰還沒個初戀什麽的?”
許孟陽也順勢坐起來,蹙眉看着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試探問:“所以當初你忽然改了志願去帝都,是因為以為我喜歡林茵?”
雖然不能說完全是這個原因,确實是當時壓垮她的一根稻草。
“你對她那麽好,大家都以為你喜歡她,我當然也以為了。”
許孟陽懊惱地揉了揉額頭:“我對她好,是我們家和她有點淵源,我答應我爸爸照顧她。從小到大,這種風言風語很多,我懶得解釋,沒想到你也會誤會。确實是我的錯。”
其實此刻,夏昕已經完全相信他從未喜歡過林茵,但正因為相信,才覺得郁卒,她憤憤道:“本來就是你的錯,讓我誤會,又不告訴我你喜歡我。”
許孟陽道:“我原本以為你喜歡賀啓明,怕說了連朋友都做不了,就想等到一起上了大學再告訴你。”
夏昕道:“雖然我确實喜歡過賀啓明,但你那時怎麽知道的?”
許孟陽道:“那次咱們倆鬧矛盾了你還記得嗎?我看到你在本子上畫了賀啓明的背影。”
夏昕自然還記得這事,怒道:“我那畫的是你!”
許孟陽蹙起眉頭,似是有些疑惑:“但他當時在樓下打球,你一直在朝他看。”
夏昕愣了下,從記憶裏扒拉出當時的場景,她确實是朝賀啓明看了好幾眼,那是因為當時發覺自己移情別戀,怕他發現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欲蓋彌彰般掩飾。
原來自己那別扭的小動作,讓他鬧了這麽大一個誤會。
當然,她是絕對不承認是自己的錯誤的,想到當初自己黯然而決絕的離開,她心裏就一陣郁卒。反正現在兩個人已經說開,尤其是知道他一直喜歡的是自己,便忍不住恃寵而驕,任性地把責任都扣在他頭上。
她瞪着一雙紅腫的眼睛,義憤填膺道:“都怪你什麽都不說!我那時那麽讨厭,又不像林茵,人人都喜歡,我哪裏知道你會喜歡我?”
說完,氣急敗壞重重躺下,轉過身背對着他。
許孟陽從未覺得造化如此弄人,如此荒謬。兩個人竟然因為這些完全不存在的誤會,生生錯過了這麽多年。
他甚至生出一股後怕,如果不是她這次回來,恰好與他在同一棟寫字樓,他們是不是就會錯過一輩子?
這樣一想,簡直脊背發涼。
他躺下,默默伸出手,緊緊将她抱住,啞聲道:“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撒一陣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