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之山
“嗬……嗬……”
祈願抱着一把髒兮兮的劍走在那人後頭, 一邊走,還一邊嘀嘀咕咕地罵:“林不語,我早晚有一天要你好看!”
許是感受到前頭的人微微傾斜的目光, 祈願膽子更大了, 生怕他聽不見,“林不語, 你給我等着!”
輕笑了一聲, 那人随手一擡丢了一塊石子向祈願的腦袋飛去, 所幸祈願眼尖躲得快,這才險險避過。
“你……”
祈願惱怒反駁的話還未出口, 前頭那人欠兮兮的聲音就已然飄進了她耳中。
“我不聾, 不過——你要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的話,大可說得再大聲些!”
祈願的拳頭一息攥起。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士可忍,熟——
‘你的能力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而這一帶, 只有我才能找到能出去并且沒有魔靈的路。’
‘你如果不想去喂魔靈, 最好乖一點。’
熟——也可忍。
抿了抿唇, 又皺了皺眉,祈願到底還是沒有反駁林不語,只是輕哼了一聲,抱着劍繼續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後。
算了,出去後再踹了他也不遲,還是早點走出歸墟最重要!
想到這裏, 祈願的心情不禁輕快了些, 腳步也是跟着變得輕盈了起來。
不久之前——
“喂, 你想好沒有?我可沒有那麽多耐心等你!”
少年桀骜的聲音響在耳邊,祈願下意識地擡眸朝他看去, 正巧對上了他的那雙眼睛。
神思恍惚了一瞬,回過神時,祈願沒好氣地暗暗掐了自己一下。
她可真是昏頭了,這樣一個趁人之危的讨厭鬼,怎麽可能是昔年她那個清冷高傲的小祈焰!
思及此,祈願輕咳了兩聲,語調也不禁冷了些,“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而且,你若是像你說的這麽厲害,你為什麽不自己先出去,何必還要花三年時間等我醒來呢?”
話說到這裏,祈願自己也是越想越奇怪,不由得開始理起了事情的經過。
按照林不語他自個說的,他原本出生在仙界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是個資質平平的小仙。
三年前,他父親娶了繼母,繼母不喜他,冤枉他得了惡疾。
他父親的本意是将他送走修養,可沒曾想他卻被惡毒繼母丢到了這歸墟之下。
自此他開始了在歸墟崖底自生自滅的生活,直到幾日後祈願也跟着掉了下來。
一個資質平平的小仙,他是怎麽在這歸墟裏活這麽久的?
祈願越想越覺得這事透着一種詭異。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少年的聲音翩然入耳,祈願回過神來,就見那人的臉放大地呈現在了自己眼前。
距離太近,祈願能清晰地瞧見他白皙的皮膚上那似有若無的毛孔,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還能嗅見他身上好聞的雪松氣息。
雪松?
熟悉的味道穿過了記憶的枷鎖,順着回憶的脈絡,跨越時空而來,祈願愣了一愣。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傾了些,她的本意是想仔細聞聞他身上的味道,卻忘了,他們的這個姿勢,着實也太過暧昧了。
“你要是想投懷送抱的話,咱們可以出去再商量。”
猛然被林不語的話驚回了神,祈願慌張地往後撤了一大步,羞惱地說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誰稀得向你投懷送抱啊!”
并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林不語似有不耐的又道:“你也不必想太多,我當你的跟班呢,純粹是為了我自個兒。”
“我都告訴你了,我不過是一資質平平的小仙,這地方,我沒法靠自己出去,你就不一樣了。”
祈願:“哪不一樣了?”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林不語有些無語,“你是當我眼瞎嗎?我明明就瞧着你自個兒跳下來的!”
豎着手指指着懸崖之上,林不語看向祈願的目光多了幾分狐疑。
“你是哪家的小仙,這麽笨,到底是哪個仙家在扶貧啊?收你當弟子。怎麽也不瞅瞅我呢?”
條件反射般地擡腳就朝林不語踹去,自從在凡世中醒來,她已經好久沒這樣發過脾氣了。
“你這小娘子,可真是兇得很。”
雖說避開了祈願踢來的那一腳,可這林不語的小嘴仍是叭叭個沒完。
看着眼前這個話語滔滔不絕,好似江河的林不語,祈願不禁扶額。
林不語?這到底是哪個沒腦子的爹娘給他起的名啊!就他這嘴,分明該叫林多語才是!
林不語:“不過,你到底答不答應我啊!”
“我可告訴你,你的能力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而這一帶,只有我才能找到能出去并且沒有魔靈的路。”
“你如果不想去喂魔靈,最好乖一點。”
終于言歸正傳了,祈願又反問道:“你既知道我能力還沒徹底恢複,你憑什麽覺得我能帶你出去?”
林不語:“說你傻你還真傻!”
“我靈力低,你還沒恢複,那在這鬼地方飛行咱就別想了,只能走路去。”
“咱得先爬上懸崖,再走一大段路才能出去,怎麽也要半個月了!到時候你那能力早恢複了!”
祈願一噎,旋即又道:“那既然到時候我能力都恢複了,那我為啥要靠你帶路呢?我等能力恢複些,自己摸索出去不更好?”
林不語:“你不想參加無望山的收徒大典?”
心下一驚,祈願眼睛漸漸眯起,她正兀自猜想着眼前之人是不是知道什麽,突然就被林不語拽到了一塊較為平整的崖壁之前。
祈願這才注意到,這塊崖壁上竟是刻着數不清的劃痕。
林不語:“從我被扔進歸墟的那天開始,最初幾天我以為自己會死,就沒刻,後來你掉下來了,就每一天都刻了。”
祈願:“為什麽我掉下來了你才開始刻?”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祈願不由得蹙起了眉來。
林不語:“我說,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啊!”
“你掉下來的時候,不知道給自己施了什麽法,身上裹着一道藍光結界,別說是魔靈了,就是煞氣都近不了你身。”
祈願臉黑了一瞬,她這次聽懂了,感情這個家夥是躲在身後拿她當盾牌活到了現在的。
伸手落在了林不語面前,祈願道:“你是躲在我的結界裏活下來的,你得給我報酬!”
“不過,要是你免費給我提供路線呢,你欠我的債那就一筆勾銷。”
林不語:“想的美你!”
“那我還白白照顧你三年呢!你怎麽算?”
一步一步朝着祈願走近,林不語勾了勾唇,笑得蠱惑。
“莫不是,姑娘想要以身相許?那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祈願:“以身相許你個頭!”
兩人争論不休,眼見天都要沉下來了還是沒有結果,最終,二者只好都朝對方妥協了些。
他帶她找到出口,而她幫他抱劍,帶他出去,至于其他,那就是出去再商議了。
只是,他們轉身之時,氣飽了的祈願并未注意到,彼時林不語唇邊一閃而過的笑,以及他輕輕呢喃的那句——
看來,這些年的話本子算是沒有白看。
“到了。”
站在完全看不見外頭的山谷前,祈願與林不語雙雙停下了腳步,眼神中,皆是慎重。
他們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向了對方,結果,卻皆是一愣。
他們已然走了半月有餘,腳下本就破舊的鞋已然磨得鞋底都不見了蹤影。
祈願還好些,有件墨色的披風能裹住她全身,林不語就慘了。
他的十只腳趾灰撲撲地鑽出了鞋面,褲子破碎得險些挂不住,他只得将上衣脫下,将之當作繩索将褲頭捆緊。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上半身就無甚遮攔了。
看着眼前人堪稱一絕的身材,祈願看癡了一瞬。
這家夥瞧着清瘦,實際上也不賴嘛!
林不語:“再看,可是要收費的。”
好家夥,美景被破壞了。
祈願的眼神有些哀怨:“我發現了,你應該叫林煞景,太煞風景。”
沒好氣地白了祈願一眼,林不語道:“祖宗,咱先想想怎麽出去吧!我可不想一直這樣!”
言罷,林不語不禁伸手拽了拽上半身僅存的片縷。
“好好好。”
祈願應了聲,率先朝着那山谷走去。
實力恢複了大約七成的她先是放出了靈蝶探路,後見靈蝶無異而歸,這才扭頭對林不語道:“你跟緊我。”
祈願話音才落,就覺身上的披風被人往後一扯。
嗯?
對上了祈願的目光,林不語理所當然的道:“不拽着,我走丢了怎麽辦?”
你是三歲小孩嗎?
祈願攥緊了拳,壓下了心頭的情緒。
罷了,跟這家夥扯皮,指不定要扯多久呢!
祈願:“你最好跟緊了,丢了不管。”
林不語:“狠心。”
“太狠心!”
“最毒婦人心!”
……
聽着身後林不語不見歇的叨叨,祈願倒吸了一口涼氣,抿着唇,黑着臉往前走。
出去後第一件事,找跟繩子封上這家夥的嘴,省得她踢掉他後,他還得禍害別人!
想到這裏,祈願的心緒終是又平複了些。
·
“我阿姐,真的還會回來嗎?”
招搖仙山,終年雲霧缭繞,而那雲霧盤踞的山頂上,葉芃芃已然固執地等了三年。
這三年來,她每回練功完都會到此處呆上一陣,站在高處,遙遙地望着西邊。
沒有等到回答的聲音,葉芃芃卻不肯放棄,只是固執地又問了句:“阿姐會回來的,對嗎?”
自葉芃芃養成了來山頂眺望西方的習慣後,每當她問出一個問題,都會有一道聲音回答她。
只是,他從來不會現身。
不過,葉芃芃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每次問的問題只要有關于祈願,那人都會避而不答。
這不得不讓葉芃芃生了幾分疑惑。
或許,自家阿姐的離去與他有關。
顯然是洞悉了葉芃芃所想,那人終是嘆了口氣道:“你還不了解你阿姐嗎?”
“她哪裏是會受人擺布的人呢?很多事,除非她願,否則,萬不能成。”
聞得那人所言,葉芃芃也是緘默了。
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見阿姐一面,哪怕,只是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