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之山
這!?
林不語同祈願相視了一眼, 彼此皆是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雖然鬼市內長年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它的時間流速卻也同外界是一樣的。
此番無望山新入門的弟子入凡界協助鬼差,期限是三日, 從中元節那日開算。
因着祈願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在尋找材料上, 又花了一夜的功夫将材料鍍金一樣鍍到歲刑之上,她與林不語離開鬼市的時候, 已是第二日的深夜了。
中元節已過, 鬼市依照規矩消失在凡界, 鬼魂也幾乎都已回了地府。
且經過一整個白日的陽光照射,就算有遺留在凡界的鬼魂也大多虛弱不已。
他們只能躲起來茍延殘喘, 等待下一年的中元節到來, 通過鬼市回到地府。
這個節骨眼兒上怎麽可能有惡鬼敢傷人?
而且傷的還是無望山的弟子!
這……這膽子……簡……簡直也太大了吧?
“這家的鬼膽子有點大哈……”
林不語看着祈願,唇角極為僵硬地向上顫了顫。
“太歲頭上都敢動土……”
沒有否認林不語的話,祈願只是手動将他往後拽了拽,警告了他一句:“你跟在我後頭, 不許靠太近。”
祈願沒有将心中的疑慮告訴林不語。
有些事, 太危險了, 他不該,也不能,摻和進來。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在近距離瞧見那名弟子身上的傷的時候,祈願仍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道深可見骨的豁口落在這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從肩胛骨一路蔓延直小腹。
甚至于, 祈願都能瞧見他外露的髒/器。
據祈願的了解, 此番無望山招收的弟子大多是仙界土生土長的仙子, 并未有一路從凡界飛升上去的修仙者。
按理來說,以仙人生來就具備的強大愈合能力, 就算是再緩慢,也會一點一點地修複。
這也就是為何生而為仙者壽命悠久,難以隕落的原因。
要知道,正常情況下,除非是那種雙方實力相差過大,使得對方無法抵抗,當場死亡的一擊,才有可能造成像現在這個少年一樣,完全無法修複的傷口。
“他這傷有點奇怪啊……”
林不語雖然老實地站在了祈願身後,但他的那雙眼睛從頭到尾就沒閑着。
奇怪?
強忍着惡心,祈願再次朝着那少年的傷處望去。
這一次,她終于是看出了些許異常。
鬼魂原該呆在地府,本就不該是凡世之物,若是鬼魂所造成的傷口,往往都會使得受傷之人渾身的精/氣沿着傷口冒出。
可眼前這名無望山弟子,他胸口的那道可怖傷痕,看似有點點黑氣彌漫,實際上,他卻沒有絲毫的精/氣損傷。
他之所以臉色慘白,之所以昏迷,都只是因為傷勢過重,失血過多罷了。
這樣的傷,絕不可能是鬼魂造成的。
扭頭瞥了林不語一眼,祈願勾了勾唇。
“這次還挺聰明,給你記上一功。”
聞得祈願此言,林不語的唇角當即就向後咧開了。
但未免這家夥得意忘形,祈願還是很掃興地補了一句——
“不許笑!”
知道了并非鬼魂所傷,祈願思來想去,還是只先給這名新弟子上了點止血的藥粉。
而後便讓林不語扛着他,天不亮,兩人就已朝着不周山腳走了過去。
“等會到了不周山腳,你就乖乖地站在我身後,不許說話,知道嗎?”
祈願一邊走,一邊再一次給林不語強調了注意事項。
敏銳的本能讓祈願始終覺得這件事的背後不太簡單,可有關的線索太少,就算是她也沒法立即判斷出這件事到底是何人所為。
現下祈願想的,就只有盡可能地不讓林不語摻和到這件事更深的地方去。
“哦,好。”
林不語應得漫不經心,祈願自然也聽出來了。
祈願當即停下了腳步,雙手插在腰上,扭頭瞪了林不語一眼。
“少給我打馬虎眼!你給我記牢了!”
後來,又在林不語百般肯定的回答之下,祈願這才繼續朝着不周山腳走了過去。
但很快,祈願就後悔她輕信了林不語那厮的鬼話了。
不周山是仙界與凡界兩界的相交之處,隐在層層雲霧之中,凡人難以觸及。
不同于仙魔兩界所相交的焚天界那樣連年戰火,不周山的清晨格外的安靜。
祈願與林不語趕到不周山時,無望山的長老們還在閉眼吐息,就連完成任務回來的新弟子,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
修仙之人,自是五感敏銳,祈願與林不語兩人才邁進不周山的範圍,領隊長老的身影就已翩然落在了他們面前。
無望山此次帶領新弟子下山執行任務的長老名喚——逐空,是隸屬劍閣的長老。
而且,是息塵與酌兮的那場大戰之後,由三重天派下來的九位長老之一。
因此,祈願對他并不熟識,只是聽無望山內的弟子私下議論,說這位長老是最最古板的一位。
每次懲罰弟子的時候,都要親自盯着,說罰練劍一個時辰那就是一個時辰,一分鐘都不能少,也一分鐘都不能多。
是以無望山諸多弟子對他都是又愛又恨。
“這是發生了什麽?”
逐空來到祈願與林不語面前,示意他們将那名新弟子放下。
在逐空給那名新弟子檢查傷口的功夫,無望山其餘在場的人也幾乎全都靠了過來。
“天啊!”
“他這是和什麽人結仇了嗎?”
“什麽鬼魂這麽厲害?能把他傷成這樣啊!”
……
人群中的議論之聲不絕于耳,祈願與林不語和那受傷的少年一樣,被人群圍在了中央。
許多膽大的弟子還是不是目光瞥向他們,但礙于逐空還沒發話,他們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仔仔細細地将那受傷的弟子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逐空的眉頭也是越皺越緊。
終于,他扭頭看向了祈願和林不語,問道——
“他受傷的時候,你們和他在一起嗎?”
“沒有!絕對沒有!”
祈願還沒來得及說話,林不語那厮就已經喊了出來。
在衆目睽睽之下,祈願那雙想捂住林不語的嘴的手只好無可奈何地垂了下去。
“你可真有本事!”
祈願的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只瞧着她那要吃人的眼神,林不語也能分辨出一二。
偷偷地扭頭看向祈願朝她讪讪一笑,林不語又朝前走了一步,将祈願擋在了自個兒後頭。
“我們當時在客棧裏,是他突然渾身是血地倒進來的!”
林不語聳了聳肩,答得老實。
似乎是怕逐空不信,林不語說完後又補了一句——“當時客棧裏的掌櫃和值夜的店小二也是看見了的,他們都可以給我們作證。”
林不語話音才落下,逐空就命另一位輔助他的長老趕緊去他們所說的客棧探查一番。
而他自己,則是驅散了圍觀的弟子們,開始給那名受傷的弟子運功療傷。
許是因為祈願與林不語這兩人的嫌疑還沒排除吧,那群圍觀的弟子甫一散開,都離他倆遠遠的。
祈願倒是不甚在意,可林不語就不行了。
“又不是咱倆幹的,怎麽都這樣啊!”
瞧着林不語那癟癟的小嘴,祈願嗤笑了一聲道:“方才不是還很厲害,不是還搶答了嗎?”
“叫你不要摻和不要摻和,偏要?”
“這就是後果。”
祈願的話,其實裏頭有一部分的恐吓。
畢竟,林不語這厮現在八成是飄了,居然連她的話都敢陽奉陰違了。
祈願氣得心口發疼,不想理他,只得閉着眼佯裝休憩。
“什麽叫不摻和嘛!”
林不語的聲音悶悶的,祈願聽懂了——他在委屈。
可她還是不想理他。
于是乎,祈願扭了個方向,繼續閉眼休息。
林不語那厮不放棄,祈願換方向,他也換,繼續扯着祈願的袖子,小聲道:“咱倆是一起的,當然幹什麽都要一起,怎麽能讓你自己承擔啊!”
“我好歹也是個男生诶!”
“英雄當不成就算了,我可不想當狗熊。”
林不語的話把祈願氣笑了,她轉過頭,沒好氣地瞪了林不語一眼。
“你還真別小瞧了狗熊!”
“你以為英雄那麽好當啊?”
“小心到時候英雄沒當成,反倒連當狗熊的命都沒有了!”
“少給我逞英雄!聽見沒有!”
祈願氣鼓鼓地指着林不語的鼻子,心中五味雜陳。
見祈願終于肯理他了,林不語這厮倒是答應的爽快。
可看着他那副嬉笑模樣,祈願心中隐隐繃緊了一根弦——這家夥到時候定然是要陽奉陰違的。
祈願沒來得及再教訓林不語一頓,因為逐空那頭,出事了!
逐空那頭的聲音太大,以至于所有散開的弟子都是聽見了響動,趕忙靠了過去。
祈願與林不語靠得最近,也到得最快。
只見,方才還在運功給那名受傷弟子療傷的逐空,唇邊挂着一絲黑血,整個人氣息都顯得有些萎靡。
而那名受傷的弟子也是倒在了地上,氣息,比剛才更弱了。
這怎麽還有療傷越療越差的啊?
圍過來的弟子人數不少,現下都是陷入了恐慌,使得人群變得有些躁動。
“都給我閉嘴。”
所幸逐空并未倒下,他吃下一顆療傷丹後,氣息逐漸平穩了下來。
雖然他仍舊虛弱,但看起來是已無大礙,因此,不少弟子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那名被派去客棧探查情況的随行長老也回來了。
只看他朝自己搖了搖頭,逐空便知道,祈願與林不語确實沒有說謊,這件事與他們倆無關。
但那名随行長老的下一句話,卻是令得逐空整個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據客棧中的掌櫃和店小二說,當時是有一名白袍男子控制住了他們。”
“那人将人丢到了他們倆的房門外後便離開了。”